南之易单手支头想了会,终于缓缓说道:“好吧,我知道了,我不会再就这个事烦你了。”
看着他略有些失望模样,凌俐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迟疑了好一阵子,又说:“实在不行,你也可以自己打扫,把不需要的东西扔掉,东西越少,家里越整洁。”
南之易双眼平视前方,敛起了表情,声音也是平静无波:“好了,知道了。”
凌俐看他有些不高兴,也不敢再在这个话题上深入下去,冥思苦想着要怎么送这尊大神出门。
是直截了当一句“我要睡觉了您回去吧”,还是委婉一些“天色不早了再不回家小心遇到吕潇潇劫色”……
正在纠结着,南之易忽然举起那只缠着纱布的手,闷声闷气一句:“欠我这么大的人情,你到底打算怎么还?”
凌俐一抬眼就看到他那只受了伤的手,皱起了眉头,还真有些愧疚起来。
那晚南之易被靳宇的刀划到了手掌,其实伤口很深,据舅舅说差点伤到肌腱,到医院后缝了十来针。
只是这人经常一惊一乍的,被她掐一下就蹦得老高,那时候居然没吭声,让凌俐一直以为他伤得不重。
南之易看她说不话来,眼里全是细碎的笑意,缓声说:“你是考拉吗?”
“啊?”凌俐还在胡思乱想着,一不小心又着了道。
终于报了刚才的一箭之仇,南之易哈哈大笑起来,声音里透着几分畅快:“果然,大脑萎缩到核桃仁大小,反射弧比树懒还长几分。”
凌俐撇着嘴角不说话,有些气恼自己怎么又被他带歪了。
南之易笑够了,终于慢条斯理说:“快去煮碗面来,饿了。我一饿脑袋就会不好使,说不定一下子就忘记刚才答应过你什么了。”
被他一副理所当然和随时准备反水的模样弄得很有些无奈,凌俐没好气地说:“你这满满一身的酒味的,还没吃饱吗?”
南之易嗤之以鼻:“那种看着就胃疼的饭局,我宁愿在实验室里熬上半个月,也不想吃。”
顿了顿,他又说:“煮面也是报恩的一种形式。”
听了这话,凌俐急匆匆说:“好好好,吃面吃面,我马上去煮!”
然后风风火火进了厨房,开火、烧水、煮面,只是心情有些郁闷,摔锅摔碗乒乒乓乓的好一通响。
在南之易面前憋着一口气快要炸毛,在厨具上出出气,总没人能管她了吧?
然而,等她端出一碗面给南之易,他却嫌弃地瞥了一眼:“你动静那么大,我还以为你在做满汉全席呢,结果就煮了碗方便面?”
又被他嘲讽一通,凌俐咬着牙:“你要不要吃?不吃我拿去倒了。”
说完,她准备抄起碗端进厨房倒掉,却被南之易抢在前面。
凌俐却仍旧把手拦在他和碗之间:“说好了,吃了这碗面,就不许再说打扫的事了!”
他皱着眉头很是不满:“六个大恩,一碗方便面就结了?你可真会做生意。”
凌俐却毫不退让,腮帮子咬得紧紧,非要他给个明确的答案。
打量了她一阵,他忽而一笑,刨开她的手,悠然一句:“好,看在你这白开水烧得天下一绝的厨艺上,我答应你。”
好容易等他磨磨蹭蹭吃完面,凌俐暗自松了口气。
终于能送走这尊大神了,而且,以后他再不会提打扫卫生的事,也算了了件事。
南之易换好鞋,抬头看看凌俐,忽然扬起嘴角一笑:“你有空可以看看米粒和古丽她们,这俩姑娘肯定想你,每次我从你家回去,她们都围着我好一阵闻,还跟我撒娇来着。”
他的话让凌俐想起了已经一周没见的两只狗狗,忽然有些鼻酸,抿着唇一笑:“好,我有时间就去看她们。”
又咬着下唇,好一会儿犹犹豫豫出声:“你明天,有空吗?”
南之易侧过头,狐疑地打量她几秒,忽然间恍然大悟:“你是想明天去看米粒和古丽吗?明天不行,我明天有很重要的事。”
看他眉眼弯弯笑得很干净,凌俐想要脱口而出话,终究还是咽下了肚子。
南之易转身落步下了楼梯,凌俐掩上门,站在玄关有些发愣。
她刚才等走到门口时,看了眼挂钟的时间,时针已经快指向十二点,只几分钟,就要到二十九日了。
那一瞬间,她忽然害怕起来,甚至想拉一个并不是太熟的人陪她一起去听庭审。
凌俐有些怔怔的,这可一点都不像她。
孤零零的“受害人家属”,还是个未成年的女孩,很容易让人有恻隐之心,一开始还是有很多亲戚朋友陪着她一起经历庭审。
只是,八年过去,别的人不断被拉扯进来早就不胜其烦,哪怕有着血缘关系和往日的情分,也抵不过一句“我实在走不开”的借口来得心安理得。
而亲人们留给旁人的回忆,也早就被侵蚀到千疮百孔。
甚至,连舅舅都忘记了还有一个恶魔没有为之付出代价。
忘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逝去的人在这世间的痕迹渐渐淡去,活着的人忘却痛苦、伤口渐渐愈合,也可以开始新生活。
只有她,被一次又一次的宣判、上诉、再审、指令再审反复纠缠,一次次被剥开结痂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