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潇潇搬了张凳子,坐在凌俐的格子间旁边,一边看着新闻一边比划着,声音恨恨的:“这个余文忠,四次死刑的案子都让他翻了案,被告人无罪释放,这老小子又该得意了。”
凌俐翻着手里的案卷材料,眼皮都不抬一下,只是手上的动作一滞,钢笔在笔记本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墨点。
她看着干净整洁的笔记里出现个打乱队形的符号,心里有些烦躁,干脆丢下了笔不再写。
这些天,媒体上全是钟承衡的深度报道,长篇累牍,基本观点也只有一个:这个男人冤狱八年,社会和国家,欠了他太多。
所有报道千篇一律地描写,当年的钟承衡是多么的前程似锦,今天却已沦为社会最底层,生活多么穷困潦倒,他的妻子怎么始终如一不离不弃。
而对于当年他的不道德,和无辜死去的凌家四口人,只言片语都没有。
本以为案件终结是结束,却不想,又是另外一场折磨的开始。
凌俐紧抿着唇,压下心头的烦躁,抬起头看向吕潇潇:“怎么你就对他那么大的意见?”
吕潇潇扯了张湿纸巾擦掉手指上的油墨,说:“本姑奶奶当年毕业答辩的时候遇到他,差点没毕到业。我不过就是探讨了下同性婚姻而已,触到了他的直男癌繁殖癌,一直为难我,专门提些古怪刁钻的问题,可恶至极。”
凌俐一阵好笑:“同性婚姻这么敏感的话题你也敢做毕业论文,老师为难你再正常不过。”
吕潇潇却看了看周围,接着压低了声音:“余文忠还跟祝头杠上过,当年闹得轰轰烈烈。”
看她一脸的神秘,凌俐都有些好奇起来。
吕潇潇凑到她耳边,轻声说着:“祝头当年离婚,就和余文忠……”
她正说着,忽然身后响起祝锦川的声音。
他站在办公室门口,声音微扬:“凌俐,你进来一下。”
这比曹操还快的架势,吓得吕潇潇身体一僵,忙跟凌俐吐了吐舌头,脚底抹油似的跑了。
凌俐有些忐忑地进了祝锦川的办公室,端端正正立在他办公桌前,没敢坐下。
祝锦川坐在椅子上,支着二郎腿,眉心微拢,注意力放在手里的三页纸上。
凌俐抬眼看了看,那是她早上交给祝锦川的关于秦兴海案件再审的辩护思路。
他一边看着,右手食指在桌面上轻敲,虽然垂着头,腰背却挺得笔直。
沉思中,他深刻的眉眼微敛着,唇薄嘴也不大,然而人中却很深,只是现在这样紧抿着,很难让人注意到他一个男人居然有着起菱和唇珠。
凌俐忽然愣住了。如果抛却祝锦川总是面瘫的模样,其实,他也还挺好看的。
接下来的一秒,祝锦川抬起头,声音微冷地打断了她的神游天外:“凌俐,你这东西写得,是又想改行当侦探,不当律师了?”
凌俐怔了怔:“没有啊,我完全是从案卷材料入手的,没有自己推测了。”
祝锦川揉揉眉心:“你在阅卷时候,首先要做的事是关上自己的想象力,就证据说证据,一切从对委托人有利的角度出发寻找争议点。”
凌俐争辩道:“我是从证据角度来考虑的啊。首先,关于秦兴海的审讯笔录,明显是疲劳审讯……”
祝锦川将手里的纸甩在桌面,打断了她的话:“如果你一早就给这个案子打上了某种标签,不断放大公诉方可以自圆其说的微小瑕疵,那你就是把胜诉的希望寄托在法官的自由裁量权上,除非你能看透人心,否则,根本没希望。”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你自己再一字一句琢磨一下你这份东西,这周之内把东西改出来。下周三,找个时间进行庭前模拟。”
凌俐本来被他说得垂下了头,听到“庭前模拟”四个字,蓦然一惊,抬头瞪大眼睛望着祝锦川。
祝锦川依旧皱着眉头:“怎么了?还有什么不懂?没有就出去吧。”
凌俐连忙摇摇头,心事重重地出了办公室。
这些天,祝锦川对她的态度不算太好,甚至还赶不上曲佳案子之前不理不问的态度。
他总是挑她的刺,一会儿说阅卷速度太慢了,一会儿嫌弃她整理的法条内容有重复了,还把她匆忙之中打错的两个字专门揪出来,好好说了一顿。
而这一次,又说她错,可是又不告诉她错在哪里,难道在报复她之前两次跟他杠上?
还有,,以前她办理的都是小案子,都没到需要庭前模拟的份上,这次才写了意见就要开始动真格的感觉,狠狠吓了她一跳,心里七上八下有些没抓没拿。
尤其是,她都还没来得及去监狱见申诉人,结果这么快就进行庭前模拟,是要让她措手不及好好出场丑吗?
看着凌俐愁云满面出来,吕潇潇这个八卦女赶紧把她拉到茶水间,一脸的紧张:“祝头和你说了什么?”
凌俐忍不住撇嘴:“还不就是案子吗?还能说啥?你知道祝主任的身价,跟他说话是按小时计费的,他教训我又不能产生收益,自然是懒得多说几句的。”
吕潇潇嘴里嘶地一声,脸上都是不可思议:“小凌子,你人不胖胆子倒是挺肥,连祝头都敢打趣了!”
凌俐端着杯子接了水,转头对她说:“放心,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祝主任没听到你说他的闲话。”
吕潇潇拍了拍心口,脸上轻松下来。
凌俐轻笑了笑,连吕潇潇胆大包天的性子,对祝锦川离婚都有口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