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审判席左手边沉黑的长桌后,听着审判长沈牟核对到庭人员信息的问答,凌俐还有些恍惚。
秦兴海坐在审判区中央的申诉人席上,说不上端正的模样,头上短短的头发和身上深灰的夹克,倒是显得既庄重也不会过分的拘谨,与一个月多月前的刻板形象,天差地别。
坐在她对面的两位检察官,一个是杏核眼模样很是清秀的姑娘,二十来岁的年纪很小,一看就知道是来走过场吸取经验的。另一个出庭的男检察官也很年轻,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圆脸戴着副眼镜,五官很淡,不多看两眼几乎留不下深刻的印象。
反正,开庭这么久了,凌俐只能隐约记得,他姓陈。
她又转头看看席上中央的审判长沈牟。他不胖不瘦,头发向后梳着,眉头饱满,眉目端正,戴着副金丝边的眼镜,很有些儒雅的味道。
他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年纪,凌俐却知道,这位法官其实已经接近六十,在省高院,也是数一数二的资深法官。
第一次作为刑辩律师上场,却是再审程序。又遇上这么一位老辣又严肃板正的法官,哪怕是之前准备了很多,凌俐心里还是有些怯怯的。
尤其是,沈牟不经意间眼神从她身上滑过的时候,她总是忍不住心里一颤,一下就想起高中时候班主任严厉倒有些苛刻的模样。
感觉到自己有些紧张,凌俐微垂着眼,调整着呼吸。
庭审,就这样开始了。这些日子,她跟着祝锦川修改辩护意见,研究卷宗,研究检方意见,每天焦头烂额忙得脚不沾地,十几天的日子过得竟如眨眼般一闪而过,抓都抓不住。
她又看看身旁坐着的吕潇潇,心内略微安定了些。
祝锦川始终还是有些不放心她一个人出庭,犹豫了很久,跟马律师商量了让吕潇潇一起。
秦兴海和华昭一切都听祝锦川的,乖乖签了授权委托。吕潇潇却有些不乐意。她最近心情美上天,仿佛和南之易之间有了些实质性进展,有一天眉飞色舞地跟凌俐说,南大神终于记住她了,只不过习惯拿“豆苗”来称呼她。
原因无他,豌豆苗是雒都冬季的时令菜,吕潇潇这些日子送得最多的就是这菜。
终于靠一道菜在南大叔脑袋里占据了一席之地,吕潇潇正摩拳擦掌想要更进一步,忽然被安排了这么一个急难险重的任务,自然是不愿意的。
不过,饶是她胆大包天,因为以前荒唐的行为,始终不敢忤逆祝锦川,只能乖乖成为秦兴海的律师。
凌俐正在出神,忽然吕潇潇碰碰她的胳膊,压低声音:“你发什么愣呢!再审决定书都读完了,现在该你念申诉状。”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凌俐一慌神,连忙拿起申诉状站起身来,准备开念。
吕潇潇却扶着额角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咬着牙小声说着:“坐下念!你以为拍电视剧啊要站起来表演?”
一不小心露了怯,凌俐一下子双颊绯红,赶忙坐下,心扑通扑通一阵乱跳,又飞速瞟了眼旁听席。
好在这个案子没多少人关注,旁听席上除了秦兴海的老婆华昭,就只有祝锦川了,审判席上挤得满满当当,旁听席上却空空荡荡。
不过,想象之中祝锦川责备的眼神却没有出现,他跟她对视几秒,只微微朝她点了点头,仿佛对她的出丑并不在意。
凌俐心里略定了些,拿起手中的几张纸,缓缓念着上面的内容。
十几分钟后,她终于读完近两千字的申诉状,对自己后来的表现,还算满意。
在所里魔鬼般的模拟训练里,她念申诉状的语气、速度、重音,都是祝锦川一字一句审核过的,简直是拿播音员来要求她,稍稍一点不走心,就被他劈头盖脸一顿训。
庭上的这番表现,虽然不算最好,却也是中上水平。而且,对于申诉状内容,也是经过祝锦川再三修改,大致有三点理由。
首先,秦兴海有罪供述存疑,不能作为定案依据,口供合法性存疑、口供内容前后矛盾,部分不合常理。
其次,秦兴海有罪供述与现勘、尸检等不吻合。他供述的作案工具竹棒未找到,也无法证实菜刀是作案工具,公安机关也未对秦兴海作案所穿衣服进行血迹鉴定。鉴定人证实秦兴海母亲头部伤是确实是菜刀刀柄敲击造成,然而背部的伤痕和竹棒的形状相符,对于这些痕迹,警方无法做出合理解释。
最后,没有目击证人证实秦兴海作案。因此,建议法庭以指控的证据不足,宣告秦兴海无罪。
听完申诉内容,沈牟眉心微蹙着,沉声问道:“辩护人还有没有补充的?”
辩护席上凌俐和吕潇潇齐齐摇头说无,沈牟又看向秦兴海:“申诉人呢?”
秦兴海也老老实实说:“没有补充。”
问过申诉方,沈牟转头看向应诉检察官:“公诉方,你们对申诉方的申诉理由,有什么意见要发表?”
对面的陈检察官却站起身来,微微侧身看向沈牟的方向,声音铿锵:“审判长,各位审判员,公诉方有新的证人,现向合议庭申请,请准予证人出庭作证。”
凌俐还有些愣愣的,吕潇潇已经站起来,声音又急又快:“你这违反了刑事诉讼程序,申请证人作证应当在庭审前。而且,就算你们要补充新证人,也必须进入质证阶段,等到法官问你们有没有新证据、新意见再说!”
看到吕潇潇气势汹汹的责问,陈检察官轻轻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