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戚并没有感觉到疼,当那声巨响就在他头顶炸开的瞬间,文戚只觉得整个身体不由自主地急急颤抖,而后,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与身体剥离开来,就像虫子蜕皮,肉身完好无损,内部却被彻底抽出。
紧跟着,文戚感觉自己摆脱了僵固沉重的身体,整个人变得轻盈起来,他只是稍稍一用力,自己便腾然跃起,直蹿出三米高,看到自己的肉身在地上化成一尊焦黑的雕塑。
说来奇怪,当文戚看到那个“自己”时,心中竟然没有半点儿恐惧,只是陌生和疏离,就好像对那具皮囊早就厌倦至极。
而就在文戚的身子不停飞升时,天上的雷也未曾停止,文戚抬起头来,这次他能清楚看到每道雷劈下来时的轨迹,看到一道道刺眼的光好像箭矢插在地上,又爆裂开来。
文戚能感觉到自己的视线前所未有的清晰、身体前所未有的灵动,这是一种难以名状的畅爽,让文戚已经不甘于仅仅只是躲避那道道闪电,他抬眼望去,当一道闪电从他身侧经过时,文戚没有闪躲,而是纵身一跃抬脚踩着那雷光腾然跃起。
这一跃足有七八米,文戚感觉自己的身体也如那雷电一般,仿佛这天地已不能再束缚自己,他不停地向上冲,直奔云霄,想看看那云霄后面究竟藏着何物,是什么在冥冥之中控制着自己,控制着人间!
厚重的云层就在眼前,文戚好似踩着天梯般,不停踏雷而上,在他自己几乎没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经穿过如棉絮般层层叠叠的云翳,他猛地吸了口气,甘甜、清润的空气,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与下面阴霾萧瑟的那棱格勒不同,文戚望着周围的明朗,望着那柔和而清明的光,不过只是隔着一道云层,竟然好似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文戚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掐了一把似的,这让他想到当初的自己——同是在齐家大院里生活,可是自己与齐孤鸿之间,不也是如此一般,仿佛被隔成了两个世界?
不要,文戚用力甩了下脑袋,他已经到了这里,既然能摆脱腐朽的ròu_tǐ,也能摆脱心中那些陈旧桎梏,他既然已经摆脱了大地的束缚,既然已经能冲上这云霄,就不要再受那些过往折磨。
然而还不等文戚舒一口气,一道惊雷突然横冲直至,将他全身劈了个通透,文戚连连退出去几步,全身仍因那炸雷而颤抖不止,身子一时间不听使唤。
可对面的雷却不肯给文戚喘息的机会,刚刚那一记重击令他耳中嗡嗡作响,身边的所有声音仿佛都停在了那炸响的一刻,但面前的景象却一刻不停,三道雷光已经急速冲向自己,文戚紧张到窒息,他扭动着不受控制的身体,绷紧全身肌肉,赶在那雷光赶来之前勉强跃起一米……
堪堪躲过,双腿都已感受到了惊雷的灼烫。
惊雷在文戚身后炸开,巨大的声响驱散了他耳中的嗡鸣,在那炸裂的余音之中,文戚听到了一个声音。
尖锐,沙哑,又有些缥缈虚空,文戚四下顾盼,终于在一朵云蹙中找到了发声之人的所在。
“状若力士,裸胸袒腹,背插双翅,额具三目,脸赤如猴,足如鹰颤……”
文戚记得自己以前曾在《集説诠真》中看到过关于雷神样貌的记载,此时一见,没想到竟和自己当初在脑海中揣测出的长相一模一样,倒说不清究竟是古人描述得太惟妙惟肖,还是说眼前这怪神根本就是从自己的想象中而来。
“唔呀!”那怪神一声惊叫打断了文戚的思绪,只见他
手持电闪,对着文戚怒喝道:“此乃三十六天神地,岂是你凡人可踏及之处!”
这话听起来好生耳熟,文戚望着对面的怪神,飘忽的目光穿过厚重云层,看到久远的过去。
“这是少爷念书的地方,你不能来……”
“这是齐老祖炼蛊的地方,你不能……”
“这是本家们……”
文戚不知道是否其他门徒在听到这些话后也会有同样的挫败感,抑或是他的自尊心过剩,总之,那些旁人轻描淡写的话语,在他心中却如芒在背,时过多年仍不能释怀。
可现在的文戚不一样。
“是神地……我所以不能来?”
“自然!”
“死了也不能来?”
“生有地、死有处,凡人既是凡人,自有凡人的轮回之处!”
“无论如何,都不行?”
于怪神看来,文戚的问题偏执又缠人,且毫无意义,注定无法改变的事情,有何意义可言?可在文戚自己看来,他偏要个答案,他就是想知道,所谓出身地位是不是就决定了人的一生,乃至下一生,就像现在这样,无论生死都无法改变?
那怪神没有耐心向他继续解释,不等文戚将他那困惑茫然娓娓道来,随着怪神那利爪一挥,惊雷闪电已到文戚面前,仿佛好像一记巴掌试图捂住他的嘴巴。
怪神淡然地望着那炸开的惊雷,他的淡然,来自于对文戚的轻蔑,毕竟从不见什么人会令神感到畏惧,那片被搅乱的云翳虽然尚未散去,怪神却仿佛已经看到了文戚的溃败。
只是……随着那云翳渐渐散开,当皮肉焦烂的味道传入怪神口鼻时,他却看到一个屹然不倒的身影。
那身影已经有些歪斜,显然是站不住了,却仍没有丝毫倒下的意思,那道凡人的目光冷酷而尖利地望向神,一种奇妙的情绪直击中怪神的心口,竟好像是畏惧,怪神再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