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光颇有些棋不逢对手的无聊无赖,挥挥手,跳窗户夜会美人去了,留得鸿衣追到窗边痴痴地目送。
而另一头的暗宫之中,符顺也有些痴痴然。
符顺被带进房间的时候想着,他大概会见到太王夫的近卫,或者是什么贴身侍从之类的,毕竟,曾经有幸在几个大集会的时候远远地见过太王夫的常百岁曾经说过,太王夫是一个盛气凌人的人。
身居高位又毫不掩饰傲慢,符顺几乎是肯定,所谓的“太王夫召见”不可能是太王夫亲自来见他们这样的小人物。
所以当符顺进了房门大咧咧地直着脖子,鲁莽地直接与在首位端坐着的、艳光四射的美人眼对眼的时候,符顺惊愣地都不知道低头了,幸亏有常百岁很快反应了过来跪下行礼,否则符顺不知道自己要盯着太王夫发呆到什么时候,可能是到脑袋搬家的时候。
符顺趴在地上的时候以为自己会被训斥,或者是被太王夫晾上一会儿以示惩戒,没想到太王夫很快就让他和常百岁起身了。
符顺站起身之后不自觉地退后半步,瞥了一眼与自己并排站着的常百岁,恨不能躲到常百岁的身后去。
符顺局促地攥着拳头,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脚尖,盯得眼睛发花了也不敢动一动眼珠子。
旁边的常百岁也是低头看脚尖,不过那笔直的腰背、双手交握在下腹处的隐隐从容,让太王夫的视线很快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常百岁也没想到太王夫会亲自来见自己和符顺,在常百岁看来,太王夫是一个很黏自己妻子且爱出风头的贵族。
符顺因为在是在赤炎会中,赤炎会资历尚浅没有资格参加大朝会,一些中秋、中元夜宴更是只能在外围遭罪,所以没见过太王夫。然而身在青帮的常百岁则确确实实地见过太王夫好几次,甚至有那么一两次机会近距离偷看了一眼太王夫的天人之姿。
在常百岁的记忆中,凡是可以出席的集会,太王夫必然会牢牢地守在先帝的身边,并不是那种马子贴在大哥身边蹭威势的低级炫耀,而是很明显的守护,既是关怀先帝的完全,也是对妻子的紧张。他不是那些连炫耀都低级的女人,那些女人不过是男人挽在胳膊上的一朵花,领带上的一枚别针,用得很不走心,甚至丢了也不会回头找,随时都可能被换掉,甚至不如那些大哥用惯了的枪。
无论在别人眼中,先帝是如何的高高在上,在太王夫处,先帝总是这头护食的头狼要悉心守护的妻子。
有一年中秋,当局的一个政客对着先帝说了几句酸话,于是包括常百岁这个小人物在内,在场的所有人都见识到了太王夫是如何不带一个脏字地将那个政客的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一遍,并且借机算总账,将暗宫里里外外所有那段时间惹先帝不痛快的人点了一遍,最后再由先帝出面做好人,施恩与众。
这是一个骄傲而情深的人,所以先帝骤然病逝,新帝继位的时候,有人对于太王夫没有垂帘听政很惊讶,而常百岁却觉得当然会这样,且对太王夫隐隐佩服。
自从跟了暗帝,又知道了王上与太王夫之间并没有不愉快,常百岁对太王夫更是有了一点亲近,以及,些许同情。
给一个早慧多智的帝王当父亲并不是一件容易享的福,放在普通人家,哪一个与父亲意见不合的女儿会直接给父亲一个小小的教训让父亲自己认清现实呢?
在常百岁看来,王上之所以突然离开暗宫,大有可能是因为太王夫不满足于暗宫“大隐隐于市”的现状,甚至要忍让年岁还没有暗宫里的砖头长的当局的挑衅;而王上则继承了先帝的想法,认为时代在变,暗帝过去就没有坐在龙椅上,更像是王爷管着自己的封地,现在就更不可能再玩封建帝王那一套了。
所以王上将所有的糟心事都丢给了太王夫,让他也知道知道,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都是一件累死人的事,一统天下就更不是人干的了,太王夫连同着暗宫上下的“精英”连一个小小的肖乞都对付不了,还要王上亲自费心思,自然就应该认清现实:既然能力有限,就安安分分的罢,既不要好高骛远,也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
所以尽管顶着太王夫越来越灼热的视线,常百岁兀自岿然不动。
“你,叫符顺的,”符顺闻言一抖,“出去吧,问你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太王夫垂着眼睛挥了挥手。
符顺如蒙大赦,担忧地看了常百岁一眼,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
常百岁越发恭敬地等着。
“我到现在还没理清楚我那狠心的女儿的手段,”太王夫在一段静默之后突然开口道,“但是,肖乞现在风头无两,会去算计他,且能算计成功的人,也只有她了,你,这个看似无足轻重,实则影响了全局的人,必然是她的人。”
常百岁恭敬地躬了躬身。
“好好听话,用心做事吧。”
常百岁抬了抬头,最终只是跪地行礼之后便退了出去。
门关上的一刹那,垂着眼睛的太王夫抬眼看了门口一眼,而后叹了一口气歪靠在了一边,似看非看地盯着案几上的茶盏,茶盏渐渐地凉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