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宁宁没有说话,微垂眼眸的样子像是真的在认真思考。
施有珏也不催促,就这么默默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施宁宁开口道:“大哥。”声音有些干涩却异常坚定,“我要去太学。”
施有珏道:“你决定了吗?”
施宁宁点点头,这一次她与大哥对视,好让对方能看见她眼底的认真。
不得不说,施宁宁做出这样的选择,施有珏感到很欣慰。
蓦地,一滴温热的液体毫无预兆地落在他的手背上,施有珏惊愕地看向施宁宁:“阿宁……你?”
施有珏的一番话让施宁宁觉得心口那里胀胀的,不难受,很温暖。
其实当她听见要离开侯府的时候内心深处是害怕的,临堂侯府就像是一个温暖的蚌壳,她可以很安全的缩在里面。
她的人生只要有爹娘,还有她的哥哥姐姐们就可以很幸福了。但是她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她爱的人也不会希望她只圈在这么一个小小的天地。
其实她都懂,她只是害怕,她只是不会表达。
但是大哥的一番肺腑之言忽然就让自己有了勇气,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就觉得——外面的世界或许没有那么恐怖,因为无论如何,她的家人都会陪着自己。
施宁宁听见了自己坚定地声音:“我要去太学。”
院子里的气氛温馨正好,院子外墙听了好大会儿墙角的临堂侯夫妇不约而同地捏了捏湿润的眼角。
谁说阿宁傻了!他们家的阿宁,明明比谁都懂事。
誉国公府祠堂内。
身后的厚重木门被人推开,发出“吱呀”一身响,跪在蒲团上的俞修没有回头便知来者何人。
一身绛紫朝服的誉国公俞问懿踱步至俞修面前,沉声道;“反省了这么多天,你可知错?”
俞修神情严肃,没有半点在外的嬉皮笑脸:“爹,孩儿知错。”
“错在何处?”
“孩儿不该在众目睽睽之下失控,孩儿让爹和娘失望了。”
俞问懿默默注视着他这个独子,良久后发出一声叹息:“起来吧。”
俞修缓缓起身。
俞问懿转过去为俞家列祖列宗的牌位恭敬地上了一炷香。
整个过程俞修不发一语。
那日宫宴,俞修先是将施宁宁送还回临堂侯府众人,随后才回到誉国公府的席位上去。
隔得有些远没有看清的誉国公夫妇本想打趣他一番,却在对上俞修还未完全褪去血色的瞳孔后双双变脸。
虽然在宫宴上没有发作,但宫宴结束回到国公府后便遣他到祠堂中反省。
俞问懿和温氏没有责怪俞修冲撞景月公主,也没有呵斥他对贵妃的不敬甚至伤了贵妃身边的宫人。
他们生气的,是俞修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戾性——这也是他们担忧和悔恨的。
身为父母,他们并不清楚自己是否合格。
他们能尽可能的给这个独子一切的关爱与权势、地位,却没能给他一个健全的孩童时期。
在别人家的孩子还在牙牙学语的时候,俞修就已经能在沙盘上比比划划,他们发现了这个孩子的天资聪颖。
别人家孩子的孩童时期或许是爬山上树玩泥巴,又或许是早早入学堂。优异也好,顽劣也罢,那才是一个幼童应该有的样子。
可俞修,太早接触了人世间残暴的一面。
他的孩童时期,是沙场、是厮杀、是鲜血、是戾气。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才造成了他渴望鲜血,渴望战斗的性格。
当他们意识到这一点时,为时已晚。
俞修第一次发狂的时候根本毫无预兆,只是见了点血便双目猩红,骇人无比,无人敢与之对视。就连俞问懿这样久经沙场的人看了也忍不住发虚,当时的俞修年仅六岁,却要合国公府上下所有人之力才能勉强将其制服。
那个时候誉国公夫妇才恍然大悟——他们的儿子,被他们养成了一个怪物。
“修儿,你要记住——人如果连自己都无法控制自己,那便与野兽无异。”
“战场或许需要你这样锋利的刀刃,但我和你娘却希望,你能做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