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命首座抬起手臂,宝剑平举,媚三娘心头就是一颤。
举剑的人说:“我可以等你的法术耗尽了心头血,再取你身后人的性命。日后传出去,天下人只会惋惜你的刚烈殉诺,却不会说是我的不义。”他沉稳的摇一摇头:“但我不会这样欺负你个女人,斩命弟子,‘命在手,剑在心,凡事当取直’,既然决定不仁,就该当担了这个不义。天下人若骂,由他骂去。”
竖起宝剑,抬眼,一双深沉的眼中映着剑的寒光。
“我尽量不杀你,但我不确定比你强那么多。”
直者的剑道,到最后也都是磊落的。连一句刀剑无眼亦不肯搪塞,只说自己不一定够强。
堂堂男儿,顶天立地,不过如是吧。
不犹豫,不推脱,对便是对,错便是错。
斩命剑派素来出产这种响当当的硬汉,肩膀硬得可以扛住塌下的天。
高胜寒瞥了一眼桃花瘴中渐浓的血色,微微摇头。
斩命首座这个做派,他到不好私下里放那女邪修一马了……
在场诸人……附议。
媚三娘忽道:“慢着!我有话没说完。”
斩命首座剑势一顿,平平抬眼,黑眸深沉:“你说。”
媚三娘哪里还有屁的话说,不过是赢面大输面小的局,到底还是赌赔了——谁想到这血幅一门的仇家,偏就是那唯一一个刚直不阿的死心眼儿?赌命,当然就有输的可能。可是命赌输了,没那么容易认。
平日里再淡然的人,也恨不能天上掉下个神仙来把那死心眼儿给咔嚓了,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
只是没话找话的拖时间罢了,然而媚三娘的声音还是极冷静的,死到临头不是头一回,她修行的法门可以说随时都是命悬一线,贪生是必然的,但要怕死可早就吓死了。
“梅三知道拼命是拼不过这位道兄的,但也好告诉道兄知道,小妹修的是媚术,这桃花瘴乃惑人心智的春毒。小妹若是逼急了,豁出这桃花瘴去,难保现场有不雅之事发生!”
斩命首座眉头一跳:“何为不雅?”
媚三娘道:“大约就是,这位文青蟒袍的小兄弟,看旁边的秃头道长很合意,秃头道长灰衣师太很合意,越看越像梦中人,恨不能立刻拉起春帐,共赴巫山。”
秃头道长很淡定,宣一声道号:“无量寿福!”
老人家嘛,神马玩意没见过?尤其修士中的老人家,能做在这里的自然不会是道行差,所以显老。那就是活得相当相当长久了……恍然想起,身旁的灰衣师太,三千年前依稀也是个美女来着?
然而文青蟒袍的小兄弟就不淡定了,此人正是第一次代表诛仙派参加正道大聚的年轻掌门,区区三百岁有此成就,前半生忙得连女人是圆是扁都没记住!别说那道长还是个男哒!还是个秃砸!女邪修上来就给他科普这种深度paly,小掌门哪里遭得住?
气得脸上通红,指着媚三娘嘴都不利索了:“你……你……”
媚三娘声音平静:“嫌道长不好看?你身后还有白衣胜雪的高堂主呢,可惜腿脚不太好。”
高堂主:“……妈的。”
霓霞派掌门人忍不住捂着嘴笑,又觉得笑出声来显得太不自重,有损自己的前辈面子,憋得好生辛苦。
众人之中,只有斩命剑派的首座,不笑不怒,不喜不嗔。仍然稳稳握着他的剑,嗓音低且沉:“你说的,可是真的?”
媚三娘见他并无任何尴尬,心下一沉,道:“我说出来之前本不是真的,现在真了。”
斩命首座点点头:“不会有不雅之事发生。”抬眼看向媚三娘的所在,道:“我的剑很快,应该不疼。”
媚三娘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心中连叹三声吾命休矣!本想刷个无耻无赖让对方有所顾忌,毕竟就她的了解,正道还都是要脸的。没想到反逼得这尊杀神铁了心先除自己,但要是现在反口说刚才说的都是假话,那也得他肯信呐?
三清家的狗屎,怎么就让自己摊上这么个茅坑石头?
苍天在上,这次是我自己玩儿太大,若能派个神仙下凡救我一命,待本座回了蜀山每日必做三百件好事,做不完不吃肉!
老天有眼,竟然听见了她的赌咒。
“二位不如稍等,区区小事并没有你死我活的必要,我有两全其嗓子切金断玉似的利落,隐约带着点成竹在胸的笑。上天派来的这位神仙,属性僵尸,人称残剑,时任昆仑战部首座。
邢铭从椅子上站起来,拨开人群,越众而出。
作为这地盘儿的东道,昆仑始终没有表态,高胜寒搭了两句腔儿,也是态度模糊的。所以邢铭突然出声,便引了众人暗暗去关注——人桃夭老祖可是说了,豁出性命要泼昆仑一身恩将仇报的脏水。
他跨前两步负手站好,对着空气问:“你在哪?”
媚三娘其实不太信任邢铭的,如果说正道大派中出名儿的人物,有谁行事最“邪修”,那十有八九就是这位昆仑首座了。坏人的共同点,就是信不着跟自己一样的人,明明自己是个混账,却希望别人都是好人。真真岂有此理!
然而她没得选,这当口救命的稻草不抓可就没了。
小声的道:“窗口左三步。”
邢首座依言,慢腾腾的踱过去,站好。
开口道:“打打杀杀多不好,刀来剑去的,我刑堂站桩的弟子都吓坏了。要知道我昆仑弟子可是很娇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