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春节,荣城的百姓都会去城郊的桃林买桃树祈福。富贵人家通常买上几十株,连根移入自家花园里,家中老少用红纸做了祈愿签,写上愿望,穿上红绳,挂在桃树枝头上祈福,远远望去,粉中带红,若赶上一场冬雪,桃花瓣上晶晶亮亮,更是一片柔媚可人。寻常百姓人家也会买上一两株纤细的小桃树,连根移到花盆栽好,摆在大门两侧,挂上祈愿签,祈福来年健康平安,风调雨顺。
春节前几天,是桃林的主人程大壮一年中最繁忙的日子,给桃树移盆送到各户人家。喜庆的日子就这么几天,家家户户都等着他的桃树讨个好彩头,既不能得罪达官显贵,又不好让寻常百姓失望。只要是来买桃树的,不管身份如何,都要一视同仁,这是程大壮故去的爹娘在世时经常叮嘱他的话。他记在心上,贯彻始终。没日没夜的给桃树们移盆,培土施肥,再送去各户人家。就这样忙到了大年三十,总算赶在年夜饭前送完了树。
今年风调雨顺,桃树比去年多卖了三成,程大壮回到桃林里的小木屋,坐在门廊下望着桃林,其中一颗,树干挺拔,伸腰立枝,桃花茂盛。只这一棵,是千金不换的,树下埋了程大壮爹娘的尸骨,那是他爹娘的遗愿,老夫妻种了一辈子桃树,至死也要守着这片桃花林,安眠在桃花树下。程大壮进屋拿了香烛贡品到树下,跪下磕头,祭拜爹娘。三十儿晚上,一人一树,不免悲凉。
待他祭拜了双亲,回到屋里,倒上一壶桃花酒,配着桃花糕,吃过年夜饭便上床了。他这几天太累,躺到床上就深深入睡了。正睡的深沉,被重重的敲门声吵醒。起来开门,门外一个身形单薄的白衣少年瑟瑟发抖:“叨扰了,小姓木,木昭花,白天在这里欣赏桃花,流连忘返,不觉到了深夜,迷了路,走不出去了。敢问兄台可否收留在下一晚?”
月光下,少年的脸庞光洁白皙,淡眉如柳,桃花眼,鼻梁纤巧,唇似樱红。程大壮不知不觉看呆了去,木昭花被他盯着羞红了脸,低下头。程大壮缓过神儿来,赶忙请他进屋:“进来吧!我叫程大壮!从小住在这片桃林。这林子若没人带领,是会经常迷路。小时候,我爹告诉我,是桃林里的精灵顽皮,喜欢捉弄路人玩儿。”
听到“精灵”二字,少年眼睛亮了亮,微笑问:“你可信了么?”
程大壮认真的回答:“起先,是不信的,后来有一次,六岁时,贪玩到夜半,就像今天这样黑,走不出林子,怕回去晚了爹爹揍我,哭起来,暗夜里,一只手伸过来牵住我,在耳旁说‘别怕,我带你回去’,我就跟着那手的主人,在林子里穿梭,那晚月光暗淡,看不清前面带路的人,只闻到他身上的淡淡桃花香。待出了林子,手上一空,带路的人便消失不见了。从那以后,我就笃定爹没有诳我,更加勤勉的帮爹打理桃林,再不像以前一样偷懒贪玩了。”说罢,程大壮憨厚的对少年笑了笑,从灶台上拿了一盘吃食递给少年:“吃点桃花糕吧,乡野人家,也没别的招待木公子了。”
木昭花接过桃花糕,咬上一口,花香和着大米的清香在嘴里散开,甜而不腻,香而不呛,美味可口。一口接一口,连吃了三块才停下,不好意思的双手捧起盘子对程大壮说:“多谢,好吃,我饱了。”程大壮笑着将剩下的桃花糕放回灶台,又倒了杯桃花茶给少年。少年悠悠品茶,茶味淳厚,花味幽香,两种味道融合在一起清甜甘醇,口齿生香。
喝完了茶,窗外天色渐亮,大年初一就到了。木昭花起身道谢:“怪我迷路,大年三十扰了你一夜。”程大壮高兴的摆摆手:“我倒要谢谢你,自从爹娘去世,好久没人一起守岁过年了。”他送木昭花走出林子,分别之际,少年转过身,小声问到:“我还能再来吗?桃花糕好吃,桃花茶也好喝。”程大壮听了,爽朗的笑着:“木公子若不嫌弃这桃花屋简陋,就请常来做客吧。”少年露出了欢喜的表情,告辞,慢慢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