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原本只是夫妻间再寻常不过的私语,邵琰听了身子更是僵硬——何况……他的手放在小腹上抚摸着的感觉,仿佛那已经有一个孩子正在孕育中——而他俩这几个月没什么避忌,邵琰想到这个可能便如坐针毡。
她心中慌乱,裴耀还说了什么她都听不见了,她想起自己之前做的那些梦,她不知道那些梦是真是假,可是她很清楚裴耀的执着,如果有一天她先他而去,他的后半生可能真的就一个人那样生活下去了。
上辈子江氏过世后,邵显曾经起过再娶的心思,邵琰并不是想要谴责自己父亲,可是的确因邵显有过这样的念头而对这世间所谓的“情意”看淡,她很明白这世间大多数的男子其实都无所谓“专情”二字的,加之世情对男女的不公,从来只见女子为亡夫守寡多年,却少有男子为亡妻守身的——除非他的生活不足以支撑他再娶,否则但凡有一点富余,长则三五年,一定会续弦,甚至一开始便三妻四妾的也大有人在。
其实邵琰对此是无所谓的,她明白这世间的男子不会有例外,所以一开始她就没想过嫁人,如果不是裴耀坚持,大概在她无可逃避的时候,她可能真的就嫁给柳家大郎了。
最后嫁给裴耀,与他答应说不纳妾没有多大关系,说白了……不管他如何承诺,其实邵琰根本不信也无所谓。
可是越是相处越是了解,邵琰明白裴耀可能真的会成为那一个“例外”,她很担心梦中的情景真的会成真,她曾经因为邵显有心再娶之事而为江氏不平,可如今她明白,如果有一天她成了上辈子的江氏……若她有灵的话,她不会想看到裴耀因为她的离去就如梦中那般消沉,她宁愿他自私一点薄情一点,这样的话,她或许更安心一些。
她答应嫁给他,她愿意和他圆房,可是她从来没有考虑过与他生儿育女,她从来都没打算在他生命里留下任何痕迹,如果有一天她早去,就算他再重情,就算他真的想做到当初他承诺的那样这辈子只她一个,可没有孩子,就算他想做到对她的承诺,别人也不会允许他坚守的。
她所有的梦里,她永远比他先走,她知道梦里那些有些荒诞的事情或者只是梦而已,可是她又很清楚裴耀的性子,如果她真的先他而去,他可能会真的如她梦中那般……她不忍心,所以她只能残忍,孩子——会成为他继续固执的借口,而她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一旦有一天她真如梦中那般早逝,就算他真的要兑现曾经对她的承诺,别人也不会任由他无后的。
可偏偏在今日之前,她都没有想过如何防孕,万一此刻她可能已经有孕的话……邵琰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这个孩子,它生下来只是一个错误,一个拖累裴耀后半生的错误,可是毕竟是自己的骨血,她难道能对自己的孩子下手吗?
邵琰不敢往下想,更不敢将自己的恐惧告诉他,身后裴耀还在跟她细诉自己对于孩子的期待,邵琰张了张口,却感觉满嘴的苦涩——她什么都说不出口。
许是终于察觉到邵琰的沉默,裴耀的话突然止住,安静了许久,才试探着开口:“阿琰?”
邵琰不知道他想问她什么,或者说她能猜到他想说什么,可是邵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身子已经做了准备,想找个机会逃开,只要他问出口,她便要借口起身离开。
裴耀放在邵琰小腹上的手僵硬地收回,长久而无言的静默之后,叹了一口气,身子轻轻向外退去,似乎打算起来。
邵琰转身拉住了他的手:“三郎!”
裴耀不动,顿了顿:“阿琰你睡吧,我该起来了。”
邵琰可以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想要跟他说什么,可是还是说不出口,只能松开手:“天色还早呢。”
裴耀没有回答,翻身下了床,邵琰心中慌乱,也跟着起身。
将灯点亮,回头见裴耀在着衣,邵琰过去帮他将衣物整理好,她低着头,裴耀只能看见她的头发,两人都没有说话。
今夜值夜的丫鬟在门外询问了一番,得知他们已经起来且裴耀要出行了,得到允许,不一会儿便有人进来服侍,邵琰与裴耀被人拥着分开,一边让丫鬟帮忙梳头,一边偷眼打量裴耀那边的情形,心中着实是慌乱得很。
他们之间再没有一句对话,沉默地梳洗,沉默地用膳,沉默地对坐了一会,裴耀沉默地起身,邵琰沉默地跟在他身后送他,千言万语,一句话都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