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马坠落沟壑,‘砰’地落水声过后,是马匹凄厉的嘶鸣,鲜血立时染红了河流,那马连挣扎都没有,就已经彻底没了声息。
甘棠从善如流,把殷受放在地上了。
夷风趴在马背上脸色惨白,夷武慌忙跑过来,急急问,“小弟你如何了,可还好!”
方才的事前后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夷风见那黑马死得惨烈,骇得直打哆嗦,自马上下来被夷文扶住才没滑落在地上。
殷受被放下来以后,拍了拍微子衍的肩膀,安抚道,“我无事,二兄莫要担心。”
微子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见散在地上的马食又怒了起来,“马怎么忽然就发了癫,可是吃了豆子的缘故。”
夷武色变,立刻辩驳道,“不是我们,我们只是撒了马食,想阻扰你们得一甲罢了,若不信,把马食带回去检验便是。”
坐骑停下来吃东西与斗射半途发起狂来,危险系数压根不是一个档次,坐骑发了狂,尤其是遍地都是障碍物的斗场里面,普通人不死也残。
微子衍哪里会信,怒目而视,又将目光看来甘棠这边,分明是连她也一并怀疑上了。
殷受摆摆手,笑道,“些许小事,无须在意,武斗结束,我们出去罢。”
微子衍还欲再言,见殷受朝他摇了摇头,便硬将口里的话憋了回去,只恨恨瞪了夷武夷风一眼,悻悻地去牵了自己的马,朝殷受道,“小弟,我们快走罢。”
微子衍的话被淹没在了自四面灌进来的欢呼声中,他被爆发的喊声吸引了注意力,一时间倒呆在了原地。
外头的喊声已经变得单一了,嘹亮整齐,欢腾热烈,入耳皆是圣巫女三个字。
民众、臣子、女眷、小孩们,许多当场便跳起舞来,是祭祀神明时用的万舞。
猗与那与,置我鞉鼓。奏鼓简简,衎我烈烈。汤孙奏假,绥我思成。鞉鼓渊渊,嘒嘒管声……顾予烝尝,汤孙之将……
亦不知是谁先起了头,喊声渐渐变成了歌声,飘在空旷的城郊山野上空,显得即嘹亮又高远,回音缭绕,撼天动地震耳欲聋。
千人唱诵,听起来即热烈又真诚,微子衍听得呆住,喃喃道,“是献给太[祖的乐歌,这时候怎么唱起这个来了,还有万舞,祭祀先祖时才用的……”
殷受站在一边看着,再看看旁边面色平静的甘棠,未言语,民众们这时候唱起那乐,自是用来感谢先祖神明的,感谢先祖将这般出众夺目的圣巫女送来他们身边,也希望能求得圣巫女的保佑,保佑福到安康,风调雨顺。
人越聚越多,歌声一遍接着一遍,甘棠心里压了秤砣一样,便不再去看,只看向几人道,“回去罢。”
武斗结束,有护卫士兵上前遣散人群,喊声才渐渐消停下去。
夷风与夷武回过神,看向甘棠的目光便多了几分敬畏慎重,夷风上前与甘棠恭恭敬敬的行了一次大礼,道,“方才多谢圣巫女出手相救。”
夷风说着抿抿唇,清秀的脸上有挣扎之色,最后像是下定决心了一般,看着甘棠脆生生道,“学子的父王善骑射,但也无法一箭三鸟,父王让学子与兄长来殷商随圣巫女修习文武艺,夷风服气了。”
夷武见弟弟如此说,点点头,也上前与甘棠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学子夷武见过宗师。”
殷商这时候的学校教育分左学和右学,左学为小学,右学为大学,但无论是左学还是右学,都是针对王室世家开设的,里头多半是些宗室子弟和姻亲贵族,是以学官也可以称呼为宗师。
夷武与夷风称呼她为宗师,便是承认她师长的身份了。
甘棠点点头,示意他们都起来,温声道,“教学相长,以后多多指教。”
甘棠目光自两位少年身上滑过,心里轻轻松了口气,南夷王这一招棋走得出人意料,夷风与夷武机灵胆大不说,还聪慧好学,若非今日震住他们,只怕以后麻烦的是自己了。
旁边殷受亦朝甘棠拜了一拜道,“学子殷受见过师长。”
殷受如此,已上马的微子衍瞪大了眼睛,想说什么又憋了回去,不甘不愿地下了马,也过来与甘棠行礼拜师。
甘棠眉眼弯了弯,示意他们都起来,心中却自有盘算。
左学里多的是老师,里面养着许多德高望重的长者,教授六艺六仪,五礼六乐,五射六书,学子们骑射武舞,声乐礼仪样样都要学,课业不比后世的小学生轻松多少,她这么一个挂名老师,往后只推脱事物繁忙偶尔露露面便可。
想到此甘棠心情好上不少,再未多话,领着几人从另外一边出斗场了。
甘棠走在前头,几个学子自然不会越过她去。
临近出口,殷受追上来,落后甘棠半步,低声道,“棠梨,今日惊马之事可否就此揭过不提,甘源若问起来,棠梨你只说不知便是。”
甘源肯定是会问的,今日大家都错估夷族两位王子的实力,照原本的情形,有机会跑在前头的只有她和殷受,殷受的马惊了,甘棠作为竞争对手,自然是嫌疑最大的一个。
这一计可谓一石二鸟,倘若当真成了,整个殷商都要闹出不小的动静来了。
甘棠偏头看了看殷受,脚步未停,也未言语,她这么拼命便是想好好活着,活得轻松自在,此人暗中设计她一次不成,必定有第二次,随口说放便放,她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殷受看出她所思所想,泄气得连肩膀松了下去,坦率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