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醉流霞轻车熟路带着令仪绕开各处守卫一路到了山脚时,他渐渐明白了令仪提到“野山菌”的真正目的。
不是为了逃跑,而是为了让醉流霞带她逃跑。
令仪十分明白自己的处境,她肩伤未愈,徐青溪的手下个个精良,想耍机灵从她的眼皮子底下逃出去,大概只有变成鬼魂飞出去这条路可走。
但若是多了个病人和醉流霞,那一切都会不一样。
徐青溪身后的房门紧闭,但令仪还是嗅出了若有若无的药味。
无论里头是谁,能得徐青溪亲自照料,那就证明徐青溪暂时没有送他下黄泉的念头。
野山菌是令仪真假参半诌出来的,即便徐青溪半信半疑,令仪还是笃定的相信徐青溪会放她去寻此物。
因为她对醉流霞的信任。
令仪将野山菌吹的天花乱坠时,徐青溪曾多次用眼神向醉流霞求证,一次不落皆被令仪记在心里。
基于这份信任,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徐青溪都会让醉流霞跟着令仪去寻野山菌。
只要摆脱了徐青溪,说动醉流霞只是时间和方法的问题。
醉流霞了解她,她又未尝不了解醉流霞。
一切都在按照令仪的计划进行,但也有些计划之外的变故。
令仪看着前方不远处的一男一女,不可谓不惊喜。
醉流霞却连半点笑容也挤不出来。
“你早就知道?”醉流霞有一种被戏耍的感觉。
令仪坦然摇头,反问道:“我一直在你眼皮子底下,从何得知?”
不过令仪确实没有想到陶珩衍与温霖棐会寻到此处来,她之前的担心,倒是显得有些多余。
陶珩衍与温霖棐越来越近,醉流霞却突然停滞不前,想是等他二人过来。
令仪低低问道:“想好怎么解释了吗?我好跟你统一口径。”
她本质上还是个和事佬,希望能将大事化小,并不愿发展到两方大打出手的地步。
然而醉流霞目视前方,所有精力都在陶珩衍身上,毫不领情道:“实话实说。”
说罢往令仪身后一闪,眨眼间胳膊已勒上她的脖子。
“你的轻功,以前似乎没这么好……”令仪忍不住翻了翻眼睛。
“人往高处走。”醉流霞带着令仪一侧身,躲过一点寒芒。
再出声,已是“醉流霞”一贯的嬉皮笑脸:“温大夫何必执着于自取其辱呢?”
“那你又何必执着于带走令姑娘呢?”温霖棐丝毫不见恼火,抬手又是一根银针,“从饮芳镇到净业寺,你也算煞费苦心。你要是缺个孙女,天下无家可归的孩子多了去了,又何必跟令姑娘过不去?”
陶珩衍握着剑鞘,瞥了醉流霞一眼,淡淡道:“错了。”
“错了?”温霖棐不解。
陶珩衍饶有兴致地看着对他怒目而视的醉流霞,笑道:“辈分错了,与我们差不多年纪的人,可不需要孙女。”
温霖棐抬起的手僵在半空中,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向陶珩衍投去眼神里充满了惊讶。
若不是碍于眼下的局面,她必定要亲手验证过才肯信。
醉流霞没有反驳,只是道了句:“你很聪明。”麻线似的头发遮在眼前,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在温霖棐看来,如果醉流霞与他们年岁相当,那他带走令仪的目的以及掩藏身份与姓名的理由,颇有些耐人寻味。
陶珩衍波澜不惊道:“过奖。不过还有一事我不大确定,还需向你请教。”
醉流霞没有答话,他便兀自说下去:“那日你特意去救的人,可是陆盟主?”
令仪眼前一亮,当即想到了那间萦绕着药香的屋子。
“与你何干?”被陶珩衍拆穿秘密,醉流霞索性收了用来应付人的假面孔,整个人冷淡到了极点,似是半个字都不想多说。
陶珩衍讨了没趣,自嘲一笑了之,漫然道:“既然如此,那就说个与我相干之事,你打算何时放了令姑娘?”
“这似乎也与你无关。”醉流霞的声音与他本人一样,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与之前嬉皮笑脸的老头判若两人。
莫说温霖棐一时适应不过来,就连令仪也觉得身后之人冷漠疏离的可怕。
裴常清人如其名,性子无比冷清,时时刻刻都在身前筑起一堵拒人千里之外的高墙。
令仪对他的了解,基本来自于她的父亲,也就是裴常清的师父——上官阑。
毓灵宫弟子自小皆习医术,裴常清却是个例外。
令仪只记得他倔强地站在一堆弟子里,后来不知怎的,便跟着上官阑习武去了。
彼时令仪半天跟着母亲孟夏学医术,半天跟着上官阑习武,还要背抽着空背医书,根本无暇去讨好一个对谁都冷淡的孩子。
若不是上官阑特意叮嘱,令仪这辈子恐怕都不会与裴常清多说半句话。
他的冷清与倔强是从骨子里带来的,令仪改变不了,只能试着去适应。
那之后两人便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算是半个青梅竹马。
直到两年前他突然消失,再见时他是看似欢乐无忧脸皮极厚的老头子,还有一个听起来极为洒脱的名字“醉流霞”。
这也是为何令仪迟迟没有认出他的原因。
天壤之别的性子,就算是最熟悉他的上官阑也未必能认得出,何况是令仪。
眼下的醉流霞,显然比从前的裴常清更加冷清,身上多了些令仪说不上来也叫不出名字的东西。
陶珩衍再次吃瘪,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