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正义》向来就以维护道统为己任。从前就对淮扬大总管府的每一条政令都品头论足,这一回,当然也不会放过送上门来的抨击机会。“倒行逆施!”、“桀纣之令”、“哗众取宠”、.....,同一期的八个板面,几乎每一版都是在反驳“人人生而平等”的观点。每一篇读起来都如洪钟大吕,震耳欲聋。
热闹,向来不会停留在一个地方。
就在淮扬各地的报纸开始对《平等宣言》品头论足后的半个月,长江以南,黄河以北的名士大儒们,果断地掀起了一场声势更为浩大的讨伐浪潮。这回,分属于不同门派,彼此间曾经大打出手的儒林名士们,很难得地放弃了门户之争。南北呼应,东西配合,齐心协力地对淮扬大总管府进行了口诛笔伐。
“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兴,其国必亡!”在儒林和其他各地的士绅们看来,朱重九率领淮扬红巾群贼,颠覆官府,掠夺士绅,已属于无耻范畴。公然追逐铜臭,参与商号分红,则为失廉。趁着大贼头芝麻李病故,而越过赵君用、彭大等人夺权,属于不义。如今又大肆宣扬什么“人人生而平等”,视春秋以来的等级秩序为废纸,更是将周礼破坏一空。
毁礼、不义、失廉、无耻,这样的人,这样的强盗大贼,岂有资格再活于世上?天下有智勇之士,当群起而攻之。灭其军,毁其城、将其本人和其党羽抓住严正刑典,以还天下太平,乾坤郎朗。
这个号召声音非常大,几乎在一个月之内,就得到了上千个地方名流和当世大儒的支持。甚至一些道士、和尚、绿林侠客、占山为王的蟊贼,也纷纷跳了出来。宣布如果朝廷能重用他们,士绅们能为他们提供便利,他们将不惜一死,替世人铲除奸佞。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来自民间的讨伐声一浪高过一浪,但真正手握兵马大权者,大多数却表现得极为谨慎。除了张士诚公开宣布,从今往后与淮扬大总管府彻底划清界限之外。其他诸侯,如朱元璋、彭莹玉、刘伯温等,态度都十分暧昧。既不阻止各自治下的士绅、儒林,对淮扬狂喷口水,也不断绝跟淮扬方面的往来。该派遣使节给朱重九道贺就道贺,该跟淮扬商号做买卖就做买卖,该偿还昔日债务的就继续偿还债务,仿佛这场突如其来的舆论冲突,根本与他们没任何关系一般。
最让人失望的,还是蒙元官府。非但没有立刻按照士绅和名儒们的要求,派出大军,将朱贼重九及其麾下爪牙犁庭扫穴。反而在民间反应最激烈的时候,将部署于黄河北岸和潍水西岸的兵马,各自悄悄向后撤退了六十里。虽然对将士们宣称说,是趁着春天到来,对各地兵马进行一次例行操演。但明白人立刻就意识到了,蒙元朝廷现在根本不想跟淮安军开战。
“皇上身边有奸臣!”被兜头泼了一大瓢冷水的士绅和名儒,怒不可遏。纷纷将矛头调转过来,指向大都城内的右相哈麻。不过这回,他们可是真正踢上了铁板。汲取了上次被人暗害教训的哈麻,立刻采取了行动。调集自己在中枢和地方官府内的追随者,按图索骥,将叫喊声最大的几名士绅,全都给抓了起来。然后随便扣了顶“妄议朝政,构陷大臣”的帽子,就将这几个民间“忠贞之士”,弄了个倾家荡产。
“苍天无眼,苍天无眼,不分清浊,枉断忠奸!”那几家士绅人脉都颇为宽广,平白受了委屈,自然有人出头替他们奔走呼号。然而,没几天,大伙就发现了另外一个怪异的现象。那就是,开在淮扬的《儒林正义》,依旧声嘶力竭地在仗义执言。而开在朝廷治下各地的各种报纸,无论是官方效仿了淮扬模式而办的,还是私人为了赚取钱财而刊刻的,全都哑了下去,再也不愿意对朱重九和他的《平等宣言》多说一个字。
“老天爷,原来你也是欺软怕硬的主,枉费我等苦心孤诣,不辞辛劳,为你摇旗呐喊!”当头又挨了一记重棒子,大元朝治下各地的士绅儒生们才终于明白了,朝廷根本不想让他们谋肉食者之事。低下头,像驴子那样听命令才是最好选择。
然而他们毕竟也不是第一次挨棒子了,整体上早就养成了一定适应力。很快,就将战场,从报纸转向了民间。在戏文、小曲上,再度向淮扬展开了冲锋。
戏文和小曲里,朱重九变成了一个转世大妖,带领十万邪魔,试图倾覆天庭。而天庭中有个奴才出身的高官贺马尔,则受了妖魔的好处,屡屡欺瞒玉帝,耽误战机。并且将忠心耿耿的太白金星、北斗星君等文武,尽数打下凡间受苦受难。直到邪魔终于做大,攻破了南天门,直接打到了凌霄殿前,玉皇才幡然悔悟,重新派人拿着观音菩萨的玉露,到民间点醒太白金星和北斗星君,让他们重上天庭,铲除奸佞,剿灭邪魔。
在有心人的推动下,无论是折子戏还是散曲,都迅速在黄河南北蔓延开来。但面对这新一轮讨伐狂潮,蒙元朝廷和淮扬大总管府却采取了截然不同的应对方式。
妥欢帖木儿和哈麻两个,照旧抓了一批胆大包天者,杀鸡儆猴。而朱重九那边,却连回应都懒得回应,只是通过报纸发布了一条消息,宣布大总管府将在集庆路江宁城外的紫金山上,建一座观星台。台子落成之后,任何人只要提交申请,并且缴纳两百文华夏大通宝,就可以借助观星台上的特大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