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的酒葫芦轻震起来,肉眼微微可见。祯道士用手轻轻按在酒葫芦上。
“祯道士,后来怎样了?”
风三急急问道。
李风三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他本来该管古稀之年的祯道士叫一个“爷”的。可从小到大风三就是“祯道士,祯道士”这么叫过来的。而道士也并不忌讳,就像跟着孩子闹着玩一样,只要不喊他孙子,祯道士也不觉怎样。
风三不知道这个穷道士到底是不是真的方外之人,他只知道从自己记事儿开始,祯道士就住在村子外不远的破山神庙里,闲时与四下村人卜些卦相,得些衣食钱。而这间山神庙并非是祯道士的,庙墙有被大火烧过的痕迹,但那应该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总之是祯道士来后占了这几乎荒废了的山神庙。
洼儿村是个穷乡僻壤,风三整个童年就在洼儿村里度过的。后来后,他就很少回来了,每年也就寒暑假里回来。而风三一回来,他肯定会去找祯道士听他讲故事。
祯道士讲故事很奇怪,他的山神庙里没有半本书,而祯道士却能接连不断地讲出好多书上没有的故事。比如刘基刘伯温少年梦中拜师左慈,沈万三认了财神当干爹……风三敢肯定,这些故事全是祯道士信口雌黄的,但却如同明星们的花边八卦,让人听了欲罢不能。
风三这次回来却不是在寒暑假里,因为他大学毕业了,毕业有一年多的时间。这一年里,风三自信满满而又踌躇满志地在s市里混了一年,高矮胖瘦的公司都去应聘过,还发过传单,装过sb得很的假人。结果是风三在短短的一年时间就领悟出了人生的真谛:
“这操蛋的人生!”
风三就是这么想的。
他在学校里不敢谈恋爱,因为他没有钱,长相平平。
而毕业那天,风三却做了一个黄粱美梦。
风三梦见自己做了白领,工作刻苦,才华凸显……三年后他当了总经理,买了车和房子……风三让父母辞去了饭店的工作,接上年迈的爷爷进了城里……一个校友会上,风三再次遇见了自己在大学里喜欢了四年的吴涟漪……聚会后,风三开着自己的小奥迪送她回家……车上涟漪对他说“其实我一直喜欢你”……下车后,吴涟漪吻了风三……许久……他们拉着手走进了小旅馆……然后……
然后……
然后……
然后风三醒来,听见室友们还在呼呼大睡。
他小心地换了条内裤……
梦境就是这样,有时候风三根本不想离开梦境。他甚至想一梦千年才淋漓尽致呢。这就是他的人生啊!而现实是……风三遗梦……千年了。
毕业一年多,在风三被现实彻底击垮后,在一个晚春的天里,他躺在s市的出租屋里想回家看看了。
他坐上回家火车,看着车窗外如同倒带放映着的景色,心里想“终于看见山了……没关系……这只是第一回合……”
老家只有爷爷在,风三的父母在很远的地方打工。往时,风三只有在大年三十晚上,才能跟家人团聚。
风三陪爷爷呆了三天,第四天他就来找祯道士。祯道士这身灰土色的破道袍越来越破,祯道士的齐胸白胡子也越来越白。他看到风三来并不惊讶,只轻轻说句“小子来啦,进来听故事吧”
祯道士这次跟风三讲的是孙悟空的故事。
故事大概是:当年猴子分心为二,化作六耳猕猴,佛祖识破,孙悟空一棒打死了六耳猕猴,然而佛祖慈悲,不忍看六耳猕猴魂飞魄散,便收去六耳猕猴的三魂七魄。后佛祖放六耳猕猴的三魂去人间历世,却把七魄分散在人间封住,以示惩戒……
“然而,事情却远没有如此简单……”祯道士缕着胡子,缓缓地说。
他一手不经意按住了桌子上的酒葫芦。
“祯道士,后来怎样?”风三迫不及待地问道。
“你猴急什么?”说完祯道士呵呵地笑了,他拿出一对油光锃亮的老山核桃,呱啦呱啦地盘了起来。
“天道不可窥,天道不可违……天下间,天道亦存,天道亦不存……古为天道,往为天道……不见天道,不觉天道……然你为天道,吾亦为天道……何物不为天道乎?”
祯道士满是自我陶醉般说出这么一段来,听得风三云山雾罩的不知所以。
“我说……你小子大可不必如此猴急,改不了你的脾气!后来怎样,道爷我还没想好呢……”
祯道士说完,拿起酒葫芦大摇大摆地向庙外走去。
“这道士就爱故弄玄虚,这些分明都是他胡编来讲给小孩子取乐的……”风三暗想,也随着祯道士走出庙外。
祯道士来到庙外空场,拾了一节短柴作了宝剑,一手持葫芦,一手持宝剑,慢慢舞了起来。
“你小子这次回来有何打算?” 祯道士边舞边问。
“散心呗……”风三答。
“明天想进山玩玩……过几天就回城里了……”
“哦”
祯道士虽然已是古稀之年,但边舞剑边说话,毫无气喘之意。
“明天上山去老龙头么……帮我打一葫芦溪水回来……”祯道士说着停下身子,把手里的酒葫芦打开,一口灌下葫芦里的酒,然后一甩。风三稳稳接住葫芦。
“你要那溪水干嘛?”风三问。
“哦……煮茶……”
“你喝茶么?”
“酿酒……”
“说实话……”
“做法!让你小子去便是了,哪里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