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毅咬着牙,几乎可以预见马蹄下将要踩踏而过的一具尸体。可是这匹马极难控制,这会也无法立刻就收住它的步子。
一道身影从街上穿过,硬生生从马蹄下扯过人,拉住马缰借势掠上马车。
蒙毅定睛一看,“十八公子。”
姜晨在车上立定,扫了他一眼,收过马缰,狠狠一拉,两匹马皆痛苦的长嘶一声,急促停了下来。姜晨语气了无波澜,“蒙上卿的骑射之术,看来还需多加练习。”
蒙毅讪讪一笑。护着身边惊魂未定的小姑娘,以防她掉下马车。
姜晨跳下车,理了理衣角。今日出门,他并未穿着宫中那套金红交错的广袖深衣,换了一身白色的短袖胡服,全身上下没有金锁也没有任何玉饰。若非是不同常人的清贵傲然之气,走在路上倒的确让人辨认不出这就是咸阳宫里那位万事精致无比的少公子。
所幸他没有穿着公子的广袖大衫,否则今日行如此危险之举,可能踩的不只是这个女孩,还有这个皇帝陛下最喜爱的幼子了。
扶苏匆匆赶来,“蒙毅。”见到姜晨,微微一愣,“胡亥?”
年仅十二岁却渐渐已有少年风姿,想必来日,将是又一位卫护大秦的傲骨王族。
蒙毅抱着小姑娘从车上下来,放下她,“长公子,少公子。”
蒙毅便罢,如今看到扶苏,姜晨略有一怔,不曾料到会在六国商社附近遇到,反应极快地拱手算作一礼,“兄长。”
“你一个人出宫的?”将闾都未曾跟随?竟也没有内侍?
前些日子才遇到刺客,今日就敢独自出宫。不过面对着他那双一向不笑也带笑的眼睛,扶苏忽而浅浅一笑。有什么事情,是这个弟弟干不出来的吗?
他看起来规矩守礼,其实本性可是相当自傲。他是父皇最喜欢的孩子,天分又高,无论书法或是习武,都应付自如。即是赵高也从来挑不出错处。十二年来,生于盛世养在深宫的胡亥,根本就没有任何受挫的经历。他心性傲然,又有些天真,对于秦与六国的恩怨体会并不深刻。遇刺对他根本算不得什么。
五年前就郡县制分封制的论辩,他才七岁,就敢当堂说出,愿一世为秦之良臣,不做诸侯乱国之语。如今他又长五岁,必然又勇慧良多。这个排行十八的弟弟他做出什么事,扶苏都觉得自己不该意外。
姜晨答,“是。”
蒙毅此刻难免升起了与扶苏一样的想法。好胆气!
又想,究竟该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不知者无畏。
姜晨往蒙毅身边走了两步,确认了他身上沾染的腐尸气味,又退了两步,一言不发。
隐约觉得自己被嫌弃了的蒙毅,“……”
“长公子!长公子!”几人相谈之间,长阳街跑过来一个浑身玄甲的男子,那正是扶苏留于凶杀现场的侍卫之一。
扶苏:“何事?”
“公子,徐先生有话要说。”
“徐……先生?”乍闻此姓,扶苏还未意识到是哪位徐先生,遍历朝堂,也少有出名的徐姓之人。良久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些许忧色。扶苏待人一向温和,鲜少会有这种类似于不喜的不礼之色。
徐先生。姓徐名福。他长期为帝王炼丹制药,信奉阴阳之学,玄理妙法。
在秦国,丹药之流向来被认作邪门歪道。尤是太曾祖父秦昭襄王,□□父秦孝文王痴迷长生之术,反而致使身体耗损过度,早早辞世。自此,秦王无一不禁丹术。
赵高几年前将这个道士请进宫中,为父皇炼丹时,扶苏就有些担忧。只是后来见此人的药对父皇的失眠症的确有用,才将心底的不安压下了。
徐福一向留在父皇为他专门建造的丹房中,轻易不会出门。如今来此,不知又有何话可说。
来人意外的年轻,据说他已近五十多岁了。可看起来只与扶苏一般大小,面容清秀,一身宽大灰色的袍子遮住了身形,腰间挂着和紫金葫芦,上书一个丹字,倒真有几分钟仙风道骨的模样。
“长公子。”
扶苏纵然不太喜欢丹师,却还是秉承着尊重才能的想法,礼节性的拱手一拜,“徐先生。”
徐福露出一个笑容,“长公子遇到了难题。”
世上事务纷杂,凡是活在世上,就免不了疑难,凡是活在世上,又如何能避免难题了。人活着,就是为了解决自身有关的一个又一个问题的,无论是难是易,都要处理。
扶苏当然明白这一点,所以对徐福看起来有些未卜先知的神秘的话,也只是点头算作承认,“人行于世,又岂会一帆风顺呢。”
“公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安然自若。”徐福说,“门人与自己分道扬镳,才不过一日还未离开咸阳就身死,公子莫非不知,世人将如何看待此事。”
扶苏轻笑,“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扶苏并不觉得,区区一次表象之见,不知对错,不知真假,就能人云亦云的用来断定人的品性。否则,岂非太过肤浅?”
徐福忍不住笑了。“公子果然不愧纯善之名。”他劝诫,“只是这种善意,也许会成为伤人的利剑。”伤他人还好,只怕最后伤己。
扶苏:“先生好意,扶苏心领。”心领倒是心领,只是显然没有听进去。徐福看到他身边站着的姜晨,眸光变幻,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
胡亥、胡亥。亡秦者胡,终究天意。
即使他直言,可依着始皇帝陛下对幼子的疼爱,胡亥还未处置,他这个丹师,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