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泉一回头,发现是西乡的亲信部下之一,边见十郎太。 他原本还算是个时时刻刻都十分注意维护自己英勇光辉形象的人,就算大家打到现在都差不多蓬头垢面的,他也始终都把自己的头发沾点水精细地侧分然后梳好;但是现在他的头发已经凌乱不堪,脸上沾着灰土和几点血迹,拎着一支不知道还能不能用的步枪,满头大汗地冲过来,径直掠过了柳泉的身边,冲向西乡隆盛的面前,喊道“已经没时间了!先生!请您早下决断!” 西乡并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很明显地犹豫了一下。 不过立刻响起的一阵更为密集的子弹飞过的声音,马上就吸引了边见的注意力。他回头看了一眼,喊道“我这就去和他们死战到底!为先生争取最后的时间!” 然后,他连道别一声都没有,就那么拎着枪风风火火地又转身冲了回去,沿路还大喊一声“大家都跟着我走啊!去跟那些家伙死战到底!让他们别来打扰先生!”,一路冲下这片小丘去了。 柳泉愣了一下,就看到周围所剩无几的几个人轰然应声,飞快地跟着边见一道冲了下去。 柳泉“……” 她只好转过头来望着西乡。 ……这个时候就已经很危险了啊……她可没忘记,西乡最后是被流弹打伤多处,才不得不当场切腹的;并没有按照大家设想好的剧本,找个清静的地方自行主动切腹。 也就是说,她戳在这里,分分钟也会被流弹打中,是吧?! 虽然补血药和白鲜都是可以一秒钟兑换成功的灵药,但万一流弹无眼,打中心脏,她可就要gaover了! 柳泉犹豫了一下,还没拿定主意是不是趁现在快撤、还是继续监视西乡一直到他历史上应该身亡的时刻为止;就听到西乡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原本打算走出大道,从容切腹的。” 西乡居然叹了一口气,平静地说道。 柳泉“……” 这让她该如何回答?“没时间了来不及了您就在这里凑合一下吧”? 然而现在在场的暂时只有她一个大活人,就连历史上负责替西乡介错的别府晋介也都还没赶到;能回答西乡这句话的人也只有她了。 柳泉低头想了想,然后说道“……禁门之变的时候,那些长州藩的浪士只能不顾一切地冲往天王山寻求切腹之地……相较之下,您现在回到了家乡;就这一点来说您至少比他们幸运多了吧。” 西乡显得有些惊讶。 “啊……这是您第二次提到禁门之变时候的事了吧。”他慢慢说道。 “……现在,是否已经是您向我揭晓谜底的时刻了呢?” 他那双因为苦战、绝望和疲惫,已经显得有点浑浊的眼眸中,一瞬间又射出精明锐利的光芒。 “您,究竟是为什么对那时候的事了解得如此之清楚呢?只是作为情报屋的话,有什么必要再去记得那么久之前的事呢?” 西乡又叹了一口气。 “如您所见,九条小姐,我也想做个明白鬼呢。” 他灼灼盯视着面前也同样形容有些狼狈的年轻姑娘,但是她却并没有因此而流露出丝毫动摇或惧怕的表情。 她只是同样镇静地回视着他,唇角慢慢地翘起来,一字一句地答道 “我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当时追击长州藩浪士的人,其中就有我。” 西乡的瞳孔一瞬间因为极度的惊诧猛然放大了片刻! “你……?!”他惊疑不定地瞪着她,目光闪烁了几下之后,显然是在记忆深处挖出了有关的一些细节;他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厉声质问道“……当时负责追击的,是会津藩!会津藩指派的人,是——” 在他还未将那个已经几乎要湮没于时光中的名称说出口之前,他看到面前的那个年轻姑娘——不,直到了这个时候,他忽然意识到,或许她的年龄也不再像是她的面容所呈现出来的那样年轻了——突然眯起了双眼,眼眉弯弯,似乎露出了一丝堂皇的笑意。 “欸,对呀。”她说。 “正如您所想到的——正是新选组。” 她无比平静地吐出那几个曾经令人尊敬、同样也令人畏惧和憎恨的音节所组成的那个名字,弯起的眼眉之间仿佛浮着一层笑意,但在眉眼之下的下半部分的脸容却极端镇静,几乎像是蒙着一层牢不可摧的铁面具那样,冰冷而坚硬。 “十年了……我终于等到了今天。” 她微微张开刚才几乎要紧抿成一条直线的双唇,一字一顿地吐出了令他事先完全无法想到的话语。 “那些在漫长得几乎看不到尽头的黑夜里,背负着死去的同伴们仍然存留于世的期待,顽强地活下来的日子……” 昨夜她曾经哼唱着的那首歌,在唱什么呢? 【人间困苦都尝遍 也未泯灭一线希望 哪怕是长夜漆黑 也终将升起太阳】 虽然背景不对,但是那些真挚的言语、那在黑暗困苦之中也不曾熄灭的信念,总有什么地方是相通的吧? “……西乡先生。”她缓了一下语气,思考了片刻,还是以客套的语气称呼了这位新选组曾经的死对头萨摩藩的强人。 “不但是禁门之变时候的事……在那之前的事,在那之后的事……我,全部都没有忘哦。” “我还记得,在伏见,在淀城……看到你们突然打出锦之御旗,大模大样地把我们打为‘朝敌’的时候,心中感受到的震惊、羞辱与愤怒——” “现在,你们也是朝敌了——这种滋味如何?” 理应面露沧桑之色、此刻脸上染满尘土却显得仍然年轻美丽的女子,轻轻勾起唇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