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格教授脸上又是愧疚、又是不安地离开了校长室。 而柳泉却没有立刻跟着她一起离开。 她需要短暂的几分钟,在这样一个恐怕是此刻全霍格沃茨最安静的地方来沉淀一下自己纷乱的思绪。接下来她的每一个举动,每一句言词,每一个选择,或许都会成为左右她任务结局的重要因素。她不能做错哪怕最微小的一件事,也不能漏掉哪怕最微小的一个细节。在伏地魔被哈利最终杀死之前,她不能松懈一分一毫。 她默不作声地站在校长室那张办公桌的正前方,凝视着桌后的墙壁上悬挂的那张邓布利多的画像。她知道邓布利多的画像已经可以与外人交谈了,斯内普当初去给哈利秘密送上格兰芬多宝剑的时机和举动,就是他与邓布利多的画像商议的结果。但是此刻邓布利多的画框一片空白,老校长不在里面。 柳泉深吸一口气。 这样也好。 也许她不能跟邓布利多再作更多的交谈了,否则她不敢保证自己的冷静会不会消失,也不敢保证自己思考了很多年的这个计划的高潮部分会不会出现漏洞。 也许看到邓布利多那张熟悉又陌生的、像一个亲近的长辈一般可信赖可倚靠的脸,她就会丧失掉抛弃一切、不计后果、孤注一掷的勇气——就连当世最伟大、最出色、最强大的白巫师都做不到的事情,凭什么她就能够确信自己可以完成呢? 想想看,在所有的一切的最开始,她原本只是一个平凡的普通女生,并没有什么出众的优点和不得了的能力,也没有力挽狂澜的勇气和自信。 然而,无可挽回的命运将她一次次投入各种不同的绝境之中,并最终把她带到了这不能回头的终点。她只能压抑着自己内心那种自本能之中生发出的恐惧、茫然、软弱和想要后退的冲动,咬牙低头向着黑暗而不可知的前方,一口气地冲过去。 从这一刻起,只有自己可以信赖,只有自己可以依靠。不能够祈求别人去替代你自己才应该承担的事情,不能够将希望寄托在渺茫的胜利上而不去努力。假如在这里坐等,伏地魔是不会自动死去的,危险也不可能解除,她的任务更不可能圆满完成。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谁都帮不了你,只有你自己才能够解决这一切。你没有反悔的机会,也没有退缩的余地。 柳泉眼里浮起一层朦胧而脆弱的水光。她向着冥想盆里的水面伸出魔杖,选择性地将其中的几束银白色的记忆束收了回来,重新放进了自己的脑子里。 然后她没有回头,依旧以后背冲着校长室的大门,轻声说道“既然来了,就进来吧,哈利。” 哈利·波特顶着那一头始终乱蓬蓬的黑色头发,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校长室的门,探头进来。 柳泉背对着他,注视了片刻放在桌上的冥想盆,然后重新举起了魔杖,顶在自己的太阳穴上,从那里面拉出长长一根又一根银白色的记忆光束来,直接统统丢进了那个盆口刻着如尼文符号的大石盆里。 然后,她又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瓶子,瓶子里盛着小半瓶银白色的记忆光束,如同一层浓重而美丽的雾霭一般在瓶子里荡漾着。她直接拔开瓶塞,将那些记忆也统统倒进了冥想盆里。 “哈利,到这里来。”她温和地说,“我有东西要给你看。这是邓布利多教授最后交待我的任务。” 她提起了邓布利多,这让哈利好像突然一瞬间激动起来。男孩三步两步就奔到了桌边,想也不想地就把头浸入了冥想盆里。 …… 仿佛过了很久,他突然身子往后一仰,摔倒在校长室的地板上。 哈利慢慢睁开眼睛,刚才在冥想盆里所看到的一切都让他感到震惊且恍惚。他躺在脏兮兮的地毯上,当眼神重新能够聚焦起来的时候,他看到曾一度以为已经被食死徒迫害身亡了的霍格沃茨前任麻瓜研究课教授莉莉·伊万斯正蹲在他身旁,满脸关切地俯身注视着他。 不过她并没有问出什么诸如“哈利,你还好吧?”之类的蠢问题来。这让哈利感到了一丝安慰,同时又感到一阵悲哀。 他慢慢地蠕动自己的嘴唇,用气音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我曾经以为我是在这里学习胜利的秘诀……可我现在才终于明白我是不能幸存的……” 他看到伊万斯教授的脸上浮现了一层淡淡的了然和悲哀,却并没有说话。 事实上,他此刻也不需要她说什么安慰的话。他继续自顾自地说下去“我的任务就是平静地走向死神张开的怀抱……而且在这条路上,还要斩除伏地魔与生命的最后联系……这样,当我最终冲过去直面伏地魔,并且不用魔杖保护自己时,结局才会干净彻底,早在戈德里克山谷就该完成的工作才会真正结束谁也活不下来,谁也不能幸存……” 他看见伊万斯教授轻轻地点了点头。但是他没在她脸上看到一丝同情或悲悯的表情。这让他觉得好受了一点,又让他莫名地觉得有点憋闷。 他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多么奇怪啊,他怀着对死亡的恐惧,然而他的心脏却跳得格外有力,勇敢地维持着他的生命。可是它不得不停止,而且很快就得停止。它跳动的次数不会太多了。当他站起身,最后一次穿越城堡,走过操场,进入禁林,这期间心脏还能跳多少次呢? “死……会疼吗?”他断断续续地问道,好像有点上不来气似的。 他看到伊万斯教授微微一怔,就仿佛这个简单的问题居然勾起了她内心深处的某些感触似的。那双总是如同燃烧着明亮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