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珍楼与九楼是相对的,言致此刻就在九楼中,不过不在宝世子常包的雅间里,她此刻所在,推开窗就能看到对面的慧珍楼,以及那间寒柯曾看过她的雅间。
方才千允车驾被拦,当街伸冤一事是在慧珍楼另一面的街上发生的,此刻已经传到了九楼里,楼下几乎是一边倒的言论让言致挑了挑眉,虽说这是他们的手段,可还是有些诧异的。
“按理说,云家不该如此被动才是,这些手段,除了打了个措手不及以外,也并无特殊之处,当年他们逼得江家家破人亡用的不就是这些招数?”
她对面的人,赫然是方才从千允马车上下来的李原,闻言看着手上的书并未抬头,说道:“江家一事多少年了?这些年,定王远走扎勒,我与千允根基未稳,朝中几乎是三大世家的一言堂,养尊处优是会养成猪的。”
他用那么平静毫无波澜的语气说着云家的愚蠢,言致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转了话题道:“祁俊轩最近在干什么?深居简出,置身度外?不会吧,虽说是互相利用,这云家可是他唯一的底气。”
“唯一?寒柯。”
“你确定那个寒柯会比云家更好,我觉得祁俊轩和那个寒柯勾搭才是真的与虎谋皮呢。”
“祁俊轩并不如此认为。”
言致一哽,想起西王府里那一堆已为人妇却仍是少女的妻妾,祁俊轩看来,林寒柯恐怕全天下他最能信任的人了吧。
李原翻过一页书,说道:“祁俊轩定然不知林寒柯尚有势力,故而,他应有其他底牌,并不惧云家出事,且云家骄奢,他想将计就计打压云家气焰也未可知。”
“啧啧啧,太可怕了,这些勾心斗角啊······”不过对这些人的心思都清清楚楚的某人明显更可怕啊,“好想把林寒柯是男儿身的事情捅给祁俊轩知道,好想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
“好钢当为好刃,时机未到。”
“话说你们是从哪里知道巽州一案的?那云家老七有些本事,整个巽州几乎被他一手掌控着呢。”
他平静地提笔做了个注释,像喝水一样平常的说道:“几乎,并非完全。”
然后言致听出了他无边的自傲,那是一种平静到天下没有任何事解决不了的骄傲。
“云家人当真是肆无忌惮了,私开银矿虚报税收,不过也好在有此事为突破口,这一次,怎么也得把云家的底子翘一翘,只是苦了巽州百姓。”
她未曾正经在乡野生活过,只偶尔看过几回,如今的大祁,虽是西风残照,却还算强盛,不过是正在衰落,百姓生活还算富足,她竟不知还有个巽州,百姓生活于水深火热中却无处诉苦······这样的事积累得多了,王朝,自然也就败了。
分分合合的天下,苦的终究是百姓。
所以什么乱世什么群雄倾轧,她决不允许发生,所有为一己私欲而试图颠覆天下的人,她穷尽一切也要毁灭。
她看着窗外街上来往的人群开始发呆时,有人自书间抬头看她。
书被缓缓放平,然后合上,言致若此时回头,能看到书上其实无字,有的,是画,是墨迹刚干的话。
画上,是一个一身青衫撑着腮沉思的女子,眉眼正是她的模样,可惜,她沉浸在思绪里,没有回头。
宋府,轻音的院子里。
夜幕起时言致翻墙跃瓦进来,轻音和那个人相对坐在桌边,静默无言。
轻音在看医书,那个人,在发呆。
看到言致进来,轻音并无反应,那个人的眼睛却刷地就亮了。言致坐下,说道:“近日事多,一直没过来,怎么样了?”
这话,是问轻音的。
“伤还得养,毒都解了。”
“辛苦啦。”
轻音浅笑摇头,不甚在意。
言致回头,细细看了一眼这个被自己从死亡边缘带回来的人,这才发现他生得极好,有一双比她还要明亮的桃花眼,眉飞入鬓面若刀裁,消瘦的面容也无法掩盖住他能让人一眼惊艳的容貌。
那日他一双眼内了无生机,面色青白,夜色又重,言致倒是真不知自己救回了这么一个好看的人,心好看,皮相也很好看。
“我是言致。”
他知道言致是谁,他知道言致在做什么,将要做什么,所以他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想了想,他说:“从今以后,我叫阳渊,重阳的阳,临渊羡鱼的渊。”
言致点头,很认真地唤道:“阳渊,我记住了。”
“你日后有何打算?”
阳渊偏过头,不与言致对视,唇角的笑意刹那间就收了回去,压低了声音说道:“娘死前让我不要记仇,我听,所以我只是要给山月报仇,给那个哑巴一样的傻子报仇,我以为不争不抢不闹,能换得一方安宁,可既然他们不想要这份安宁,那就都不要。”
“那你伤好后要回去吗?”
回去?回哪里?现在他比草芥还弱,回去能干什么?
“我去建州。”
言致一怔,看了一眼沉浸在医书中的轻音,抿了抿唇,阳渊被关了十来年······这些事只可能是轻音告诉他的。
她从未想过要利用阳渊做什么,哪怕他有一个十分适合的身份,她也没想过,她救他,只是被他明明已是奄奄一息却仍用尽全部力气护着侍女的倔强所震动,就像她和李原说的,她喜欢重情重义的人,所以不会对这样的人用半分别的心思。
而且,在他身上,她仿佛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