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出了朝阳门,一路向东。
之前,聂家的那位仆人——请教过姓名,叫做聂乐——已经跟邓文亮说过了,他家公子住在城外的别邸,病重不宜挪动,就枉邓大夫的大驾,多走一段路了。
邓文亮不以为意,富贵人家在城外另有别邸或者园子,乃是寻常之事。还有,这位“公子”,说不定不是聂家的嫡子,“主母”不是正妻,母子另行分府别居,也是有可能的。
愈行愈是荒僻,邓文亮虽略觉奇怪,但也并不担心。他不是大富之人,亦从不和人结怨,不必担心贼人绑票或是仇家加害。而且,就算病家是十恶不赦的反逆,江湖规矩,也没有加害医生的道理。
到了目的地,下了车,直身,抬头,邓文亮却愣了:这——
眼前,是一个极普通的农家小院,根本不是什么“别邸”、“园子”。
但既已来到,当然不能不进去。
院子里站着四、五个人,邓文亮行医二十余年,见多识广,眼光是好的,这几神情,个个透着一股精悍之气,且分站几个角落,隐隐然形成了控制内外之势。
他心中暗自嘀咕:这几位的架势,可不像是寻常富家的仆人,这姓聂的,到底是什么来头?
聂乐打起了门帘,邓文亮跨过门槛,进入屋内,一个形貌十分清俊的年轻人迎了上来,拱手说道:“邓大夫,久仰了。”
旁边的聂乐将手一让,说道:“这是敝上。”
啊?
这位聂老爷如此之年轻,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生养再早,他的公子,怕也还在总角之年吧?看儿科,却不是自己的专长。
邓文亮拱手回礼:“聂老爷好。”
顿了一顿,微微踌躇:“未想到聂老爷春秋如此之盛。之前,贵纲纪……呃,不瞒聂老爷说,这儿科一道。却不是邓某擅长的。”
聂老爷含笑说道:“无妨,家里的病人,已近志学之年,完全可以当做成人来医治了。”
啊?
志学之年,就是十五岁。
这么说。病家就不是聂老爷的儿子了,也许是他的……兄弟?那……“主母”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算了算了,这关我什么事儿?我是医生,只管看病。
“好,那……就烦请引路。”
“不着急。哦,对了,这是邓大夫的诊金——”
说到这儿,旁边的聂乐,上前一步,变戏法似的。取出两个金元宝,轻轻地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聂老爷微笑说道:“这是一半——先付一半,诊视过了,再付一半。”
那是五十两一锭的金元宝,邓文亮行医多年,从未收过如此高额的诊金——就算替亲王看病,也没有。
何况,这还只是“一半”。
二百两黄金——邓文亮的呼吸,微微的急促起来。
邓文亮的的脑筋,一向是非常灵活的。他十分肯定:这家人,绝非寻常富家!这二百两黄金,只怕也不是单纯的“诊金”——别的不说,哪有医生上门看病。病家先付一半诊金的道理?
这,大方得也太过了吧?
那么,对方若有他求,自己做得来吗?
这二百两黄金,自己能赚得到手吗?
邓文亮咽了一口唾沫,声音似乎微微有点儿发抖:“只怕……邓某所学浅薄。这个,呃,有负……所托。”
“邓大夫太客气了。”
顿了一顿,聂老爷缓缓说道:“邓大夫只要解答了在下的一个疑问,这二百两黄金,便双手奉上。”
解答……疑问?
什么疑问?
解答什么疑问……值二百两黄金?
自己知道什么值二百两黄金的事情吗?
那……还要不要看病了?
果然——这二百两黄金,不是单纯的“诊金”。
邓文亮一边转着各种念头,一边尽量镇定地说道:“请说——邓某知无不言。”
“家里的病人,”聂老爷说道,“年纪、表症,同一个人,是一模一样的——就是今儿在‘东兴楼’,王院判说给邓大夫听的那一位。那么,请教邓大夫,家里的病人,到底生的是什么病呢?”
邓文亮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什么……意思?
他怎么知道,在东兴楼,王守正和我说了什么?
聂老爷见他张口结舌的样子,微笑道:“就是那么巧,方才在下也在东兴楼会友,结账出门的时候,经过‘福字号’门口,刚刚好听见王院判说到某位病家的表症——在下一听,和家里的病人,竟是一模一样!这实在是凑巧,并非在下有意偷听他人之壁角,邓大夫务请见谅。”
什么?
真的……这么巧吗?
邓文亮和王守正吃饭的那个雅间,叫做“福字号”。
“不过,”聂老爷说,“因为要赶着回来恭候邓大夫的大驾,乃匆匆而去,接下来,邓大夫的伟论,就没有听到了,所以——要请教。”
如果真是这样,直接发问就好了,何必先摆一百两的黄金出来?
不对——其实又何必问?病人解衣,直接诊视,不是更好?
王守正的病人,这里的病人,两个病人的表证,像还是不像,又有什么关系?
难道,难道……他们家的病人,出于某种原因,不便叫大夫诊视?
邓文亮急速地转着念头:是不是这样——聂乐进城延请自己的时候,聂老爷还没想到家里的病人得的是什么病,“偷听”到王守正的话后,悚然而惊,决定大夫到府之后,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