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庚身的话,直抉众人心底之隐忧。≦
恭王是“退归藩邸”之后,才住进了碧云寺,轩王往戒台寺跑,难不成是打算有样学样?
还有,“戒台”“戒坛”,是做什么的?那是和尚受戒用的!
难不成?!
不会,不会!咱们的轩亲王,再怎么着,也不至于跑去当和尚,可是
心灰意冷的意味,表露无遗了!
势头不好!
文祥强笑道:“咱们别在这儿自己吓唬自己了都想多了吧?也许,轩邸就是偷得浮生半日闲,这个,名山胜景,暮鼓晨钟,足以涵泳性情……”
曹、许、郭三人,都不接口。
文祥自己,也实在没有什么底气,话没说全,就收声了。
过了一会儿,曹毓瑛说道:“最好如博公所言,咱们都想多了不过,夜长梦多!我看,顾不得了,咱们得逼得紧点儿!”
如何“逼得紧点儿”?其余三位大军机,一齐看着曹毓瑛。
“咱们只好跟了到戒台寺去,看一看,这坐‘天下第一戒坛’,到底是怎样一副风采?”
文、许、郭三人,相互以目,都是缓缓点头。
“不过,”郭嵩焘说道,“西山那么大,这个戒台寺,具体在什么位置啊?”
“门头沟,”文祥说道,“马鞍山。”
“京畿的地理,”郭嵩焘说道,“我不是太熟悉,不过,这一来一往,回到内城,怎么太阳也快落山了吧?”
“是。”
“那么,”郭嵩焘说道,“咱们得先回宫,跟‘上头’打个招呼。”
确实得先回宫“打个招呼”,不然,关某人没有消息,几个大军机也不见了踪影,母后皇太后不得急死啊。
回到宫中,递了牌子,母后皇太后立即传见。
听了回奏,慈安满脸的希翼,立时化成了焦虑:“哎哟,他哪儿不好去,去和尚庙做什么?”
话一出口,便觉得不大妥当,她崇佛甚笃,自觉“和尚庙”三字,对佛祖不甚恭敬,可是恭敬不恭敬,是我的事情,这个点儿,你跑到那个地方去,什么意思啊?
有些事情,女人的直觉,还是非常敏锐的。
“你们看看,”慈安将御案上的两份折子,向前推了一推,“就你们去朝内北小街的这段光景,又来了两个折子!”
“请问母后皇太后,”文祥说道,“这是……”
“一个是刘长佑的,”慈安说道,“大约你们一出宫,折子就到了,前后脚的事儿;一个是丁宝桢的,刚到大约是你们刚回宫的时候,也是前后脚的事儿!”
微微一顿,“折子里的意思,和李鸿章、瑞麟,是一模一样的!”
刘长佑是云贵总督,丁宝桢是山东巡抚,文、曹、许、郭,都是心下一沉:这个事儿,是真的闹大了!
文祥上前,取过奏折,回原位跪好,四位大军机匆匆传看。
丁宝桢以清刚著称,不过,资历尚浅,因此下笔还比较委婉;刘长佑的资历,不在曾国藩之下,话说的可就激切多了,有“王之去位,柱石摧折,地倾天南”之说。
“刘长佑还附了一个夹片。”
慈安提醒了几位大军机一句,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比奏折还长。”
果然比奏折还长,口气和奏折也不大一样,一开头,先拿自己奏折里的激切之言向“上头”告罪,然后很恳切的解释,自己何以有“地倾天南”的说法。
主要是因为不久之后的对法战事。
刘长佑说,他到云贵,最主要的任务,就是为将来对法开战,做云南、广西一线的战备功夫整肃地方,修葺城池,铺设道路,囤积粮草,储藏子药,等等;而对法作战,除了轩亲王,没有人可以“运筹全局”,轩王去位,对法作战,是否还能够如期展开?普国还肯不肯和我结盟?就算我和普鲁士不破盟,对法战事亦如期展开,没有了轩王的主持,还有几成胜算?
一旦战事不利,如之奈何?
刘长佑说,到时候,不但丧师,还要失地法国早有北上窥我南疆之志,咱们如果打了败仗,恐怕就不是单纯赔偿军费交代得过去的了!三圻固然尽数沦于法人之手,本土的云南、广西,亦难保金瓯无缺!
刘长佑说,这,就是臣“地倾天南”之谓了。
至于俺这两年在云南、广西做的一切,尽付流水,自不待言。
越南的地势,南北狭长走向,习惯上,将全国分为南圻、中圻、北圻三大块,刘长佑所谓“三圻”,即指越南全境。
刘长佑的奏折,不是密奏,不能在奏折中嚷嚷“对法作战”云云,因此,另附“夹片”,阐明相关事宜。
至于为什么语及机密事项,却没有用密折,原因也很简单:如果用密折,只有母后皇太后一个人看得到,那样一来,就不存在什么“造势”的效果了。
最后,母后皇太后是这样交代的:“你们到了那个戒台寺,如果他还是扭扭捏捏的,你们架也给我把他给架回来!”
四位大军机都是微微苦笑。
“架”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如果轩亲王真的还是“扭扭捏捏”,倒是可以拿母后皇太后这个话将他一军的。
回到军机处,已经过了饭点儿了,但是几位大军机还是得桍腹从公先得把给刘长佑和丁宝桢的复旨拟好,不然,就会影响母后皇太后的午憩了。虽然,这种情形之下,母后皇太后也不见得能睡的安稳。
两份“廷寄”,都盖上了军机处的银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