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跃而出,再也驱之不去。
不,不,这是,这是……妇人之仁,欲成大事,不可以心慈手软、摇摆不定,再者说了,我不是为了自己,我是为了国家、为了民族……
为了国家、为了民族,就可以用无辜者做牺牲吗?
她不是普通人啊,她是上位者啊……权力的游戏中,有哪个是真正的无辜者?
她今年不过三十出头,她还没有成为原时空的那个慈禧——不,她永远也不会成为原时空的那个慈禧了!因为你,她已经不是原时空的那个慈禧了!最重要的,迄今为止,她对国家,有功而无过——而且是大功!
呃,背这个锅,就当她为国家再立新功了……
他娘的,你果然是个混蛋!——她信任你、依赖你、爱恋你!
我……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了,你才来三心二意?早干什么去了?——开弓没有回头箭!
我……
她十月怀胎,替你生了孩子!
我……
你不想想,除了叫她背这个锅,你对她……还有她的儿子,都做了些什么?你和她之间,哪里还有回旋的余地?
我……
关卓凡的脑海中,天人交战,乱作一团。
最糟糕的是,哪一方是“天”,哪一方是“人”,他都分不清楚。
女人嚎啕不已,浑身抽搐,手脚冰凉,哭声中,似有无穷无尽的委屈、愤怒、恐惧、绝望……没过多久,泪水已将两个人、三只手的袖口,浸得湿透了。
她再这么哭下去,就有可能休克过去,关卓凡再也忍不住了,大声说道:“这些无根无籍的流言,臣是不信的!”
慈禧悲声不止,她哭的浑身瘫软,没有法子用明确的身体语言表达她对这句话的反应,关卓凡甚至不确定她听清楚了这句话没有?于是又大声说道:“请太后善自珍重!这些无根无籍的流言,臣是……根本不信的!”
唉,这些“流言”,我确实是不信的。
慈禧的哭声,慢慢儿的低了下来,不过,身子还是在不断的抽搐着。
她双目红肿,眼睛已经睁不大开来了,勉强看出去,也是一片朦胧。
只听关卓凡说道:“太后能不能自个儿坐稳了?如果可以的话,就请点一点头,臣要去喊人,打盆水,绞两条热毛巾。”
过了好一会儿,慈禧微微的点了点头。
关卓凡小心翼翼的放开了她的手,一面紧盯着她,一面慢慢的站了起来。
慈禧晃了一晃,但还是坐稳了。
关卓凡微微透了口气,走过去扯了扯传呼铃。
玉儿进来了,出门时候的笑容不见了,脸上满是惊疑和惶惑。
寝卧的隔音是很好的,正常音量的说话,走廊外是听不到的,可慈禧嚎啕凄厉,穿透力太强,寝卧的门、墙再厚上几分,也是拦不住的。
关卓凡吩咐“打盆水,绞两条热毛巾过来”,玉儿答了“是”,正要转身出去,关卓凡补充了一句:“对了,请楠本先生过来一趟——替圣母皇太后把一把脉。”
玉儿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关卓凡的用意,答了声“是”,出去了。
过不多时,玉儿就和楠本稻一起回来了。
关卓凡眼前一亮。
楠本稻穿的,不是和服,不是洋装,而是旗装。月白撒花的袍子,水绿掐金的马甲,肃净之中,透着淡淡的柔媚。加上肤白如雪,栗发如云,双眸碧如晴空,一眼看过去,便生惊艳之感。
不过,关卓凡留意到,楠本稻的月白袍子里面,是衬裙,不是衬裤,这个,就不是旗女的打扮,而是汉女的打扮了。
这是楠本稻到中国之后,关卓凡和她的第二次见面。
来天津之前,楠本稻一直住在上海。不过,关卓凡到上海“巡阅”加“省亲”的时候,她刚好去了荷兰,同生父西博尔德团聚,关卓凡只见到了她的女儿楠本高子;上一回两人见面,还是十个月前,关卓凡送慈禧到天津“静修祈福”,楠本稻奉招到天津为圣母皇太后“请脉”——那一次,也是楠本稻到中国后,关卓凡和她的第一次见面。
楠本稻拎着一个小小的皮箱,她放下皮箱,向关卓凡福了一福,关卓凡点了点头,二人都未说话。
行过了礼,楠本稻便拎起皮箱,再向关卓凡微微颔首致意,然后,跟着玉儿,进入了寝卧的里间,留下关卓凡一个人在寝卧的外间等候。
慈禧哭得容颜惨淡,鬓发蓬乱,玉儿替她抹净了脸,重新梳拢了头发,又换过了一件袍子——原来的那件袍子,胸襟、袖口,都被泪水湿透了,穿不得了。
都拾掇清爽了,楠本稻上前,替慈禧把了脉,又打开小皮箱,取出听诊器,前胸后背,替慈禧细细的“听诊”。
前前后后折腾了差不多两刻钟,玉儿和楠本稻才从里间出来。
“启禀王爷,”楠本稻轻声说道,“圣母皇太后只是情绪激动,没有什么妨碍的,王爷放心好了。”
她的汉语,已经非常纯正,听不出任何口音了。
关卓凡微微舒了口气,说道:“好,先生费心了。”
楠本稻和玉儿两个,福了一福,正待退出,楠本稻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住脚步,转身说道:“哦,对了,王爷臂上的伤,差不多到了该换药的时候了,入觐之后,请王爷派人传我,我来替王爷换药。”
关卓凡微微一怔。
他其实是带了医生随行的,倒不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