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兵响亮的应了一声“是!”然后解下军号,转过身去,面对午门方向,一手叉腰,两脚分开,挺胸昂首,“嘟嘟”的吹了起来。
号声清越嘹亮,远远的送了出去。
吹号?做什么呢?
张庭桂兀自在东张西望的找大炮,阮知方的脑洞就开的有点儿大了:
停泊在香河之上的“海晏号”、“河清号”,上面的巨炮的射程,几乎可以覆盖整个京城——皇城、禁城,皆都在其射程之内,吹这个号,莫不是给“海晏”、“河清”下达“开炮”的命令?
再一想,不能啊!
禁城虽在“海晏”、“河清”射程之内,可是,毕竟距离甚远,且你看不见我,我看不见你,哪一个炮手,有如此好的准头,敢确保一炮就打中大宫门?子弹不长眼睛,炮弹也不见得就长眼睛了,略偏一点点,大清国的钦使、钦使护卫团团长以及越南国的勤政殿大学士、武显殿大学士,可就一股脑儿的报销掉啦!
正在胡思乱想,午门方向,那种异常齐整的脚步声,夹杂着长官的号令声,再次传了过来。
阮知方、张庭桂都听了出来——这一回,可不止七、八十人了!
很快,太和殿后,一队又一队蓝色戎装的士兵,排着极齐整的队形,小跑着转了出来,总有——三、四百人吧!
最引人瞩目的,是队伍之中,一辆四匹马拉的四轮炮车。
哎呦喂,原来,大炮——在这儿呢!
原来,钦使、钦使护卫团团长出来“闲逛”,居然带了小五百人的“护卫”?而且,居然还带了一门大炮?
不对,怕不止“小五百人”呢!
事已至此,莫说阮知方,就是张庭桂也想到了——目下,午门一定已经被清国的“钦使护卫团”控制住了,那儿一定也还留有一支兵!
“钦使护卫团”驻顺化的总兵力是多少?一千五百?两千?就是说,钦使和钦使护卫团团长两位,将三分之一乃至二分之一的兵力都带了出来“闲逛”?
阮知方、张庭桂相互以目,脸上的表情,同内心的感受一样,可谓“五味杂陈”了。
炮车打横停定,几个士兵上前,三下五除二,将炮车干净利落的一分为二——此时,阮知方、张庭桂方才看清楚,这架四轮炮车,其实是由一架两轮的弹药车和一门两轮的大炮连接在一起的。
士兵们将大炮推转了九十度,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大宫门。
张庭桂不必说了,即便正经带过兵、打过仗的阮知方,也是第一次看见这种大炮——
炮身之上,寒光流动,异常光滑,与之相较,非但越南的大炮粗糙的太多,就是富浪沙人的大炮,也似有所不及;看颜色,这门大炮似乎是铁铸的,但即便外行,也一眼就能看了出来,其材质,既全然不同于越南的铸铁炮,亦不同于富浪沙人的大炮——富浪沙人的大炮,是铜铸的。
郑国魁朗声说道:“含翁、登翁,大炮发射之时,硝烟弥漫,颇有震动,为策万全,请两位向后让一让吧!”
张庭桂本已是心中“怦怦”直跳,一听这个话,赶紧回道:“是!是!”一边儿说,一边儿远远的退了开去。
阮知方却没有马上挪动脚步,他踌躇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栋星将军、维公,钦使护卫团兵威如斯之盛,想来,楼上、门后之观者,早已心旌动摇,咱们,呃,只要晓之以利害,守门军卫,未必不明顺逆之辨,未必不会……打开宫门?这一炮,也许,呃……”
他实在不愿在皇城内开炮——而且,炮击的目标还是禁城!
郑国魁微微摇头,“含翁也是带老了兵的——箭在弦上,岂能不发?”
“这……”
“再者说了,”郑国魁说道,“我怕含翁是拿君子之心去度小人之腹了!——不明顺逆之辨的,终究是不明顺逆之辨!咱们在外头‘晓之以利害’,只怕正正好中了里头的缓兵之计呢!”
“缓兵……之计?”
“含翁!”唐景崧说话了,“你以为,里头的人——瑞国公、杨义、胡威,还有应和公、太平公之流,现在正在做什么呢?”
“这个……”
“我以为,”唐景崧加重了语气,“这班人正凑在一起,伪撰遗诏呢!”
阮知方心头猛地一震。
伪撰遗诏?
对啊!
“咱们在外头一拖再拖——”唐景崧说道,“拖到什么时候?难道,拖到他们登上门楼,宣读伪诏为止?”
微微一顿,“这不就是栋星将军说的——‘正正好中了里头的缓兵之计’吗?”
阮知方不由额上生汗,“对!对!是我思虑不周!是我思虑不周!”
“还有,”唐景崧说道,“再拖了下去,哪个晓得,会不会有人对正蒙堂、养善堂不利呢?”
前文说过,嗣德王接受阮知方、张庭桂的建议,将另两个犹在襁褓中的侄子,一个叫阮福膺祺的,一个叫阮福膺祜的,也认作养子,并着手相关的“准备工作”——将两个小孩子抱进宫内,阮福膺祺养在正蒙堂,阮福膺祜养在养善堂。
这两位,可是瑞国公的大位的最直接的竞争者啊!
阮知方脑子中微微“嗡”的一声,额上的汗,流下来了,颤声说道:“我愚钝!我愚钝!亏得两位点醒!亏得两位点醒!”
然后,对唐景崧、郑国魁微微俯了俯身,不再说话,如张庭桂一般,亦远远的退了开去。
唐、郑、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