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苏州人,少小时在乡里即有神童之称,十六岁在昆山中了秀才,十八岁在南京中举,但随后文运不佳,会试之中屡屡失意,始终不能得中进士,蹉跎至今已是三十五岁。中间有七年时间,是在上海英国人所办的“墨海印书馆”度过,不但习得一口流利的英文,更是学得了许多经世的实务,并非寻常的腐儒可比。
“先生不必难过,总有时来运转的时候,以小弟想来,待到下一科,先生必然能够得意的。”关卓凡安慰道。
利宾苦笑一声,道:“我曾立过誓,不中进士不谈嫁娶。可是现在,科场上的事情,我已经看透了,杜工部说‘文章憎命达’,诚不我欺。这辈子,我是不做这个念想了。”
好得很,关卓凡心想。面上却不动声色,问道:“却不知先生今后作何打算?”
“苏州在长毛手里,一时是回不去了。本来打算走水路,先去上海谋个差事,谁料……”利宾叹了口气,将手向屋子四周比划了一下,“你都看见了,我也不瞒你。大约是前世的孽缘吧,怎么也不舍得离她而去,就这么混到现在。”
说到这里,忽然惊觉,光顾着自己说话,却连关卓凡的来意都还没有问一问,于是做了个抱歉的表示,说道:“逸轩,我一时忘形,还没请教你的来意,真是失礼之至了!”
关卓凡摇摇手,笑道:“并没有别的意思,是为了上回奎元馆的事,特为来向利先生赔罪。”
从法源寺找到紫春馆,只为来向自己赔罪?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虽说利宾的姓子倨傲,酒后亦偶做痴态,但其实是个极聪明警醒的人,世故通达。他沉吟了片刻,才徐徐说道:“逸轩,你我虽只是第二次见面,但你很对我的姓子,可以说是一见投缘。白发如新,倾盖如故,我不拿你当外人,有什么话,你尽管直说。或者有什么事是我能够帮得上忙的,便请吩咐下来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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