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卓凡说道:“纯甫,这位唐廷枢,就请你和他接头,请他来主持这个……开平矿务局。”
“开平矿务局?”
“是,”关卓凡笑着回答,“这个名字如何?”
“好极了!”
关卓凡又说道:“暂且就叫这个名字,以后摊子大了,也许可以改成‘开滦矿务局’之类——气魄更大一点。”
“好!”
关卓凡说道:“招商募股的时候,咱们这边的股份,就由你来做董事。”
容闳连连点头,说道:“是,我马上就着手草拟章程。”
关卓凡郑重说道:“纯甫,有一点请你务必记住——也要转告唐景星,这个开平煤矿,不论是机械设备,还是管理运营,必须百分之百采用西法,绝不可以把官场上的那一套带了进去。”
容闳又是连连点头,说道:“我晓得。这一点,唐景星也会完全赞同的。”
关卓凡说道:“好,纯甫,咱们一起使劲,把开平矿务局办成中国第一家真正的现代企业!”
容闳走后,关卓凡今天的第二位客人,是胡雪岩。
关、胡通家至好,胡雪岩行完了礼,关卓凡就叫人带胡雪岩到偏厅,换上了便服,出来后重新落座上茶。
胡雪岩是来向关卓凡“报告”为左宗棠办理借洋款事宜的。
事实上,借洋款做军费这个主意,是关卓凡为左宗棠出的。
陕西已为关卓凡平定,左宗棠西征。是以陕西作为基地。来年开春。进军甘肃。
西征和在中原内地用兵不同,最大的限制是地理和气候。
从前汉武帝开始,中国用兵西北边陲,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每次征伐的时间都不长。大的征伐都是孟春而兴,最多迟至孟秋而还。
这一方面是因为路途遥远,路况艰难,后勤成本太高。补给困难,时间太长了便无以为继。
另一方面,到了秋天,秋高马肥,游牧民族的战力会倏然增加;接下来冬天的严寒气候,更非中原内地的士兵所能堪。
像李广利二征大宛,举全国之力,费数年之功,终有所成,是很少见的。
还有。大宛其实以定居农牧为主,并非真正的游牧;不然。即便如汉武、贰师者,使出狮子搏兔的力气,也未必就能顺利竣功。
如果对西北用兵,还是只能春去秋回,那么难免像雄才大略的汉武帝一样,虽有卫、霍旷世之才,征伐不绝,胜仗不断,但斩草不除根,来年吹又生,汉、匈之间便打成一个极其残酷的互相消耗的局面。
匈奴固然不堪承受;以汉之强,到了武帝一朝的后期,也是筋疲力尽,民困财乏。
匈奴在宣帝的时候,终于对汉朝屈服,一个是因为内部分裂,力量削弱;一个是国力毕竟不能和汉相比,实在受不了这种可怕的消耗。
军事上的失利,其实还在其次。
左宗棠下决心不重蹈这个覆辙。
他的计划是在西北办屯垦,做好几年甚至十年八年不入关的打算,彻彻底底地把回乱这块“春风吹又生”的杂草地,狠狠犁它几遍,真正做到“斩草除根”。
这个计划,关卓凡非常赞同。既如此,有一点不能不提醒左宗棠,就是这样一来,西征的军饷,要做特别的安排了。
西北长期军兴,不同内地,饷事不可不继。
内地用兵,一旦缺饷,总还有时间、还有渠道,周转腾挪。又或者银子虽然暂时到不了手,粮食能够筹到一些,肚子不至挨饿。只要断饷的日子不长,不至造成太大的麻烦。
西北路途遥远,一旦断饷,除了一个贫瘠的山西,无所依恃;而交通不便,就算内地筹足了欠饷,递解过去,也得一两个月的时间。冰天雪地之中,将士们饥肠辘辘,如何挨得?万一因此而生溃变,怎么了得?
打仗就是打后勤,西北用兵,是最能体现这一点的。
所以,不能像在内地那样,时间上以“月”为单位,由各省每月向西征大军解饷。不然一不小心,吃了上顿没下顿,可不得了。
所以,左宗棠出关,必须一次性带够一年至少是半年的饷。
左宗棠的铁算盘,噼里啪啦打过一阵,数字出来了:“开拔费”,粮饷,马匹,军火,屯田用的种子、农具,林林总总加在一起,第一年要三百五十万两。
因为第一年已经做了不小的“前期投入”,第二年数字会略微降低。
先不管第二年,单说这第一年的三百五十万,哪怕半年,也是一百七十五万两——这笔钱,从哪里来?
西征大军的军饷,说到底还是各省各领一个数字,拼在一起,凑够一个大数。但你不能要求人家一次性拿出一年的数字来,人家自己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户部当然没有这笔钱,谁有呢?关卓凡在信中提醒左宗棠:洋人的银行里有。
这是一个崭新的思路,左宗棠眼界大开,却不能没有疑虑:朝廷会准许借洋债吗?
左宗棠记得“阿斯本舰队案”中,那个英国人李国泰,曾向恭王表示:“中国如欲用银,伊能向外国商人借银一千万两,分年带利归还。”
恭王却说:“其请借银一千万两之说,中国亦断无此办法。”
“阿斯本舰队案”,关卓凡是当事人之一,这些情况自然清楚。他告诉左宗棠:当时李国泰的花样,朝廷洞悉明白,已经不打算和他做这笔交易了,所以恭王才会有那样一番说法,算是一个推辞的借口。
现在西北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