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生不测,岛津家的武士大骇,从两旁扑上。桂小五郎数刃加身,居然不闪不躲,手中小太刀挥出,正中岛津久光。
徐四霖说道:“岛津久光受了重伤,但似乎没有性命之忧;至于伤在身上那个部位,众说纷纭。桂小五郎生死不明,只是听说岛津家找了最好的英国医生,在藩邸里呆了好几天,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抢救桂小五郎。”
关卓凡眉头微皱,而内心的波澜,远比脸上的表情强烈。他现在的感受,和之前徐四霖说的一样,“真正想不到”。
徐四霖说道:“桂小五郎一向是以‘亲萨’著名的,为人做事也比较‘中庸’,岛津久光万万想不到他会行刺自己。因此会面的时候,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防范,叫桂小五郎几乎得逞。”
“消息传了出去,整个日本都轰动了,都说桂小五郎是‘义士’。长州那边,正和藩军开仗的‘诸队’,更是士气大振。”
徐四霖讲得口干舌燥,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萨藩内部,当然有许多人十分恼火,主张讨伐长州。但看情形,这场仗,恐怕打不起来。”
他顿了一顿,又说道:“事情出来之后,岛津家的调子很低,萨摩藩境内的场面上,是禁止谈论这件事情的。”
还有,徐四霖了解到,英国人在日本很是活跃。先前,鹿儿岛战役后,和萨摩藩“不打不相识”。交往密切;现在。又搭上了长州藩。一个叫古拉伯的英**火商。和高杉晋作互动频繁,不仅暗地里为“诸队”采购西洋军火,还顾问诸多事体。
徐四霖说道:“这一次桂小五郎刺杀岛津久光,英国公使亲自出面,在长州、萨摩两藩之间奔走,为两家讲和。”
至此,徐四霖已讲了足足一个时辰,日本的事体。大致禀报完了。
这个过程中,关卓凡大多数时间都在静静地听着,偶尔插上一句两句。
他的脑子一直在飞速地转动着,徐四霖讲完了,一个极其重要的决定也做出来了。
沉默片刻,关卓凡开口了:“子绥。”
“子绥”是徐四霖的字,徐四霖精神一振,应道:“卑职在。”
关卓凡说道:“过了年,你要立即返回日本。”他微微停了一下,以郑重的口气说道:“我估计。来年年内就要对日本用兵。”
徐四霖睁大了眼睛,直起了背。双手抚膝,身子微微前倾,全神贯注地听着。
关卓凡说道:“你说的对,长州藩军,决计不是‘诸队’的对手,年前估计就能分出胜负。以后长州的藩政,一定是‘正义派’把持了。”
所谓“正义派”,就是原来的“尊攘派”。英、法、美、荷合攻下关,长州藩不能支持,被迫和四国联合舰队签署《下关条约》,长州从此只尊王,不攘夷。既不能再叫“尊攘”,于是就给自己起了这么一个响亮的名字。
关卓凡说道:“我会给德川家茂、德川庆喜两位,写一封扎扎实实的信。大致是这么个意思:长州藩即将沦于逆党,一两年后,必然尾大不掉,不复可制。到时候,你不去打人家,人家也会来打你。”
他看着徐四霖,说道:“有些话,顾及幕府的面子,我在信里不好明说,你要想法子叫德川家的人明白——长逆会愈来愈强,幕府会愈来愈弱。此消彼长,到时候不消萨藩插手,单是长州一家,幕府便未必吃得消!”
徐四霖点头道:“是,贝子爷的吩咐,我一定办到。”
关卓凡说道:“因此,来年是幕府最后的机会,总要趁长州羽翼未曾丰满,‘扼杀于摇篮之中’!”
“扼杀于摇篮之中”,这句话杀气腾腾,可比喻新奇,令人印象深刻,徐四霖第一次听到,连连点头。
关卓凡说道:“只要幕府正式行文——当然得以天皇的名义,向朝廷请求助兵剿逆,我自然一力促成。”
他看着徐四霖,目光中满是激励之意:“子绥,此事关乎中国的国运,你要放出手段,实实在在地把它办下来!”
此事关乎日本的国运是一定的,为什么也关乎中国的国运,徐四霖倒没想明白。但他非常激动,贝子爷委以重任,寄以腹心,自当输诚效命;更重要的是,这一场大征伐下来,军功上保举最是见效,自己一个红顶子是跑不掉的了!
当下连连应承。
关卓凡又说道:“大军动作,最重情资。日本的情形咱们还要多多了解,不能单单指望幕府。这个事情,我会安排轩军专人和你联络,一起拿一个章程出来。过了年,花半年时间,好好钻研钻研日本。”
徐四霖兴冲冲地去了,关卓凡一个人静静地将此事从头到尾又想了一遍。
“萨藩封建”会遭到反对,原在关卓凡意料之中;但反对的力度如此强烈,却多少是意料之外的。
这让关卓凡体认清楚这么几个事实。
第一个,日本的统治阶层,从最底层的武士,到最顶层的公卿,已经有了非常明确的民族和国家的意识,特别是其中思想开化、主张新政的,这种意识尤其强烈。
“萨藩封建”,算是逆潮流而动,事倍而功半,不稀奇。
第二个,用西法,行新政,富国强兵,是日本诸多利益集团的共识,甚至也包括幕府。只不过大家在权力的再分配上没办法达成统一意见罢了。
像中国那种大面积的不可救药的守旧冬烘,日本是不存在的。
事实上,日本并非“黑船事件”后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