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军发出了一片惊天动地的喊杀声,怒涛般涌上了隘口。
然后,大伙儿就安静了,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隘口上横七竖八地躺了几十具残缺不全的尸体——一个喘气的也没有。
当然不是“团灭”,黄崖山不可能只放几十号人在这里防守,就是说,其余的人,都跑掉了。
王正起颇有攥紧了手指、却一拳打在棉花堆里的感觉,不爽。
这一仗竟是炮兵从头到尾包圆了的,和他们步兵似乎没有什么关系?
姚进修那一路情形仿佛,也是一**炮轰过去,教众便做鸟兽散,步兵基本一枪未发,什么长矛队、大刀队更加派不上用场。
这个结果其实并不稀奇。“老兵怕枪,新兵怕炮”,何况黄崖山教众根本算不上“兵”。未经过严格的军事训练,从未领教过近代火炮的威力,遭受突如其来的毁灭性打击,不迅速崩溃是不可能的。
况且,主将已经先挂掉了。
诸隘口的布防,黄崖山教众把最主要的力量放在入山的两个隘口上,这两个隘口一失,后面的隘口,官军没有花什么太大的力气,就一个个地敲了下来。
大炮没有得到继续发言的机会。进山之后,山路崎岖,火炮运动缓慢,前面的步兵等得不耐烦,几排枪放过去,隘口上的教众一轮死伤过后,发现只有官军打自己,自己是打不着官军的。也就一哄而散了。
黄崖山险要的地形。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
这固然是因为官军火力强大。但也可看出,黄崖山上,根本没有像样的人才。只知道在目标明显的隘口“布防”,而没有发挥熟悉地形的优势,利用山石树木的掩护,对官军进行袭扰。就是说,只会打“阵地战”,不会打“游击战”。在官军绝对优势的火力面前,最终成了一个又一个靶子。
当主攻部队在山顶大寨下合围的时候,官军已经打了一整天的仗,拿下了所有的隘口,但竟然没有一个阵亡的,只有几十个伤号,大部分伤得不重,其中有的还不是战斗损伤,而是行军的时候摔跤跌伤的。
阎敬铭亲临阵前,见山顶大寨地处悬崖陡壁。上山之路都是羊肠鸟道,极难攀援;大寨依山势建成。十分险峻,真正是易守难攻。周边地势和“军事顾问小组”所言,亦如出一辙,不由暗暗称奇。
当下按照部署,一面派兵切断山寨水源;一面暗中多遣斥候,窥探可以逼近大寨的山路;一面准备攀登寨墙用的钩梯。
一面飞斥各军:将黄崖山四面远近大小各山口,概行设防堵截,派令各营各哨分兵扼守,务不放一名逆众脱逃。
这时,泰安知府锡安,肥城知县邓馨,亦带勇役民团赶到,协同官军防守。
一面做着各种布置,一面大力“劝降”。
阎敬铭把吴载勋调到行营,令他再缮写谕函,劝张积中早日出山。吴函说“官军未折一人,兄罪孽未深,此际出山投诚,尚不失亡羊补牢之义,抚宪当为兄乞命”,云云。
张积中复函,说什么“不逞之徒,劫令主盟,势不能出”,意思是自己为教徒挟持,无可奈何。然后要求,“请暂将大兵撤出山外,俾得反复陈辞,婉言解散”,意思是俺做他们的思想工作是需要时间的。
最后声称,“若一面进攻,一面招纳,则上宪不能示人以信,困兽犹斗,兄又何辞能劝谕诸同人哉?”这就是**裸的威胁了。
阎敬铭大怒:“要胁狂言!”
开始绕过张积中,做“群众工作”。
山东行营出告示:“寨内居民自行投首,概不加诛。张积中始则避匿不出,继则入圩自守,并出山焚掠,抗拒官兵,罪无可逭,能缚献张积中者,破格给赏。张积中孤身老悖,岂能禁遏众人,全在尔等,勿为所惑。大兵已集,勒限两日,各自谋生。”
对张积中也没有彻底封死生路:“即张积中自行投首,亦曲示法外之仁。”
告示传入寨中,并无一人出降。
到了傍晚,终于出来了一个人,却是张绍陵。
张绍陵跪在阎敬铭面前,涕泗交流。阎敬铭很客气,称他“世兄”,并承诺张积中出降“不杀”。不过,加了一条要求:“勒限一日,造出寨内官民名册。”
第二天一早,官军诸营,各出一队,靠近寨墙,分别竖起丈许高的白幡,上书八个大大的红字:“胁从罔治,投降免死。”
十几面白底红字的大幡迎风飘舞,倒也壮观。
晚上,张积中的回函总算到了,称:“人心汹汹,不能举步,须从缓造册。”
阎敬铭非常失望。
同时,探马来报,武定府一股盐民军正向黄崖山方向开来。
之前就有盐枭运送武器入黄崖山的情报,如此,可知张积中勾结外援,反心不死。迟则多变,官军的各项准备已基本完成,阎敬铭下令,明日一早,发动总攻。
次日黎明,官军饱餐一顿,结束妥当,准备攻寨。
按照部署,王成谦、姚进修率四个营攻西寨门,王正起、王心安率四个营攻东寨门,炮兵连的大炮东、西方向各四门,炮位已经布置完毕。
各部都已进入攻击位置,屏息等待那支冲天而起的火箭。
突然,寨墙上一面大大的白旗摇摇晃晃地竖了起来。
投降了!
诸将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吐不出来,都是说不出的别扭。
出来递降书——寨内官民名册的,叫做韩美堂,是个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