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目之所及,长州彦岛炮台确实“安静”。马威达带的“海军陆战队”,派了一小队兵上岸,搜索前进,最后小心翼翼地登上了彦岛炮台,果真空无一人。
中美联合舰队,排成一字长龙,缓缓进入马关海峡,直到最东端的坛之浦,一路“安静”,情形仿佛。
大军以海峡中部的马关港为主要登陆场所。海军陆战队首先上岸,控制各处要害;军舰在海面警戒。然后运兵船依次泊岸,大部队源源不绝,下船登陆。
关卓凡叹了口气:太从容了,太顺当了。
本来,马关战役是一次非常难得的机会,用以学习、摸索、锻炼轩军两栖登陆作战的能力。现在可好,不但抢滩作战全免,连正常的两栖登陆的“程序”也欠奉:比如建立滩头阵地;或者修筑栈桥,或者小艇反复往返,接载士兵上岸——大多数情况下二者同时进行,等等。
当然,这一套也可以照玩,就当演习了。可这里是战区,这种脱裤子放屁的事情,还是算了吧。
关卓凡昨天还跟徐四霖说,“小仓藩拿来登陆的舢板都被长州军烧了,登陆要比原定的多花一点时间”。事实上,因为轩军直接在西日本最大的港口马关港登陆,一切便利,所花时间比原计划的更短。
高杉晋作主动撤出马关,是逼关卓凡和他做交易。他的开价,关卓凡当然不受。但客观上,不管关卓凡愿不愿意,这笔交易还是在“进行中”。只是关卓凡左算右算,总觉得自己“又亏了一点”,心里着实别扭。
这个“亏”,老子绝不能吃,以后得加倍赚回来!
有意思的是,马关港的码头上,一支马关当地豪商组成的“队伍”。早早地鹄立以候——他们是专程过来“迎接天朝大军”的。
这倒不意外。“官军”跑掉了,地方士绅自发组织起来,出面和“敌军”周旋,以求地方安静,中国、日本,都是这个“模式”。
比如,甲午战争败绩。中国被迫签署《马关条约》,割让台湾。日军登陆基隆。兵锋进指台北,“台湾民主国总统”、原台湾省巡抚唐景崧弃城而逃,辜显荣受士绅之托,单身赴日本军营,延请日军入城,大致就是这个套路。
我们可以指辜显荣“汉奸”,但这种人,在这种情形下,是必定要有的。
当然。如果视幕府为“官军”,那么这帮子豪商就是“反正”、“助顺”——其实都一码事。
打头的一位,叫做白石正一郎,乃是长州的第一大富豪。他拥有长州最大的船行,还有一家“关门制船所”,制造非蒸汽动力的日本船。全长州大部分的日本船,都出自他的“关门制船所”。另外。白石正一郎还做茶叶出口贸易,生意做得很大,和上海以及英国的南安普顿、美国的波士顿都有密切往来。
说到“政治立场”,这个白石正一郎其实相当“反动”,他是倒幕派的大金主,甚至参加过“奇兵队”。素有“侠商”之号。不过,这种事情不能太认真,因为几乎所有的长州豪商,都是同情“倒幕派”的,只是程度不同而已。
事实上,不仅在长州,全日本的大商人。都是讨厌“幕藩体制”的。原因很简单,三百大名割据日本四岛,各藩互不相通,严重阻碍了商品和资源的流动;幕府和藩国的政府专卖制度,也是大商人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所以,彼时的日本,是找不到一个不和“倒幕派”有勾连的大商人的。
幕末的日本,商人的地位是非常特别的。名义上,和中国一样,“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最低,但实际上,此时的商人,已经有了影响甚至主导日本政治的力量。
日本海岛国家,地狭人多,不论德川幕府怎么“锁国”,贸易都在整体经济中占比甚重。幕末时候,国家、政府开支愈来愈大,农业生产能力却只低不高,主要税源——农民那儿榨不出更多的油水了,政府赤字愈来愈大。于此同时,商品经济愈来愈发达,商人们的荷包愈来愈鼓,可是,幕府和大名却只能干眼馋,因为当时的“体制”下,没有法律条文和技术手段,向商人征收足够多的税收。
所以,很自然的,要维持幕府、藩国以及将军、大名个人的庞大开支,就得向商人们借贷了。
当时的幕府和各藩国,全部都是大商人的“债务人”,如果商人们不肯借钱,有的大名的日子根本就过不下去。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幕府和大名们,在大商人面前,就很难真正硬气得起来,对大商人的许多“不恰当的行为”,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商人们也因此获得了影响政治的机会和能力。
这么一个背景下,既然人家肯见风使舵,关卓凡也只能“曲于优容”。不过,他自己当然是不见这帮子商人的,按照当时日本的体制,商人的经济地位虽高,但政治地位却低,也是没有资格觐见关卓凡的。和商人们的交道,一律交给徐四霖去打。
白石正一郎十分巴结,将自己最豪华的一套别墅“薰园”,腾了出来,以作关贝子在马关的驻节之所。
这所宅子,在一处坡地之上,风景既好,关防也十分方便。近卫团进去,里里外外、反反复复地搜查,包括有没有夹壁,有没有暗道?
结果一切正常。
宅子规制宏大,完全不输大名府邸。大门轩敞,可容轿、马通过,这在日本的大户人家中,并不常见。
关卓凡留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