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没大亮,关卓凡起来了,由小蕊服侍着,穿衣洗漱吃早点,然后登车进宫。
两个嫂子,白氏和明氏,都没有露面。
这是惯例了。关卓凡自从进了军机处,再也没有早赖床睡回笼觉的福气了——军机“叫起”是全天的第一“起”,他必须一大早赶进宫去。如果,前一晚是和白氏或明氏或白氏加明氏同床共寝,那么穿衣洗漱吃早点这些子活计,自然是两个嫂子伺候;若像昨天晚那样独寝,两个嫂子没有必要起个大早,陪着他折腾了。
今天的事情很多,午膳在军机处吃小厨房,出宫的时候,已近未正。紧接着又到了银杏胡同的“顾问委员会”,连着开了两个会。回到柳条胡同的时候,天已向晚。
进了二门,带着丫鬟出来迎接他的,只有明氏一人,关卓凡心不禁微微一沉。
开出饭来了,还是不见白氏的踪影,丫鬟来报太太说了,她不大有胃口,也不饿,请王爷先用着。
不祥之兆!
饭桌,觑了个空,明氏低声说道“今儿不晓得怎么回事?姐姐一整天了,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问她,她却说没有什么,是身子有点子不爽利。我要叫人请大夫,她又说不用,略歇一歇好的。”
顿了一顿,声音压得更低“可是,姐姐的眼睛红红肿肿的,背地里,一定是哭过好几次了。”
关卓凡呆住了。
这餐饭用得毫无情绪,佳肴美食,味同嚼蜡。
表面,关卓凡神色如常,但明氏看得出,白氏的状况,缘故何在,他是晓得的。明氏很想问个明白。但关卓凡既不挑这个话头,她也不敢主动询问。偷觑着关卓凡的神情,明氏几次张嘴,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两个人没有再提这个事儿。
饭后。已是掌灯时分,关卓凡来到白氏的屋子外,屋子里还没有点灯。他轻轻敲了敲门“双双,是我。”
过了好一会儿,“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了。
借着屋子外房檐下挂着的灯笼的光芒,一瞥之间,关卓凡已看清楚了白氏的形容,他的心立即猛地一缩。
白氏的眼睛,肿得核桃仁一般,头发蓬乱,一夜之间,整个人好像瘦了一圈。
这个形容,从所未见。
白氏勉强笑了一笑,脸神情。反愈加显得凄楚。
关卓凡的心,好像被一把小刀子插了进去,再用力一剜。
他张开双臂,将白氏揽到了怀里。
白氏轻轻一声惊呼“门……还没关……”
关卓凡腾出一只手,掩了房门,又重新抱住了白氏。
“双双,对不起,小芸这个事儿,是我思虑不周,叫你……”
话没说完。白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哽咽着说“是我……对不起你……可是,可是。我真的是……舍不得她呀……怎么办啊……”
“不要再说了,”关卓凡在她眼皮轻轻一吻,“这个事儿,当我从来没跟你提过,咱们一如其旧,不要再把这个事儿摆在心里了——千万。千万,好不好?”
白氏的哭声低了下去“我,对不起你……”
“不,是我对不——唉,都别说这种话了,咱们是一家子人,血肉相连,谈得谁对不起谁?这个事儿,是我操之过切了——呃,不再提这个事儿了,像我方才说的——咱们一如其旧,千万不要再把这个事儿摆在心里了,好不好?”
静默片刻,白氏低低地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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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到书房,关卓凡往“梳化椅”一倒,长长地叹了口气。
白氏破涕为笑了,他的心境,却异常沮丧。
这是他穿越以来,一次少有的挫折,而这个挫折,是他最亲近的人给他的。
关卓凡为什么要把小芸摆进这个小留学生计划呢?
他对白氏声称“我这些话,没有一句是忽悠你的”,可是,那些天花乱坠的说辞,多少还是有“忽悠”的成分的。
现阶段,关卓凡并没有大规模开展女子教育的计划。事实,别说在国了,是在欧洲、美国,十九世纪叶,女子教育也不普遍。譬如,美国虽然已经有了一定数量的女子学校,但美国女校的大规模发展,却是自十九世纪后期才开始的。
男女混校这回事儿,这个时候,全世界都是不存在的。
关卓凡不会干那种拔苗助长的事情。
现阶段,女子算出来做事情,担任其服务机构的高级职务,可能性也极低,政府部门更加不必说了。当然,小芸如果出洋,毕业回国,是十余年之后的事情,那个时候,国发展到一个什么程度,谁也说不好,也不排除关卓凡的忽悠变成事实的可能性。
女人读书不是重点,现阶段,女人进入政府、业企、事业单位,担任管理职务,也不现实,但是,“女人读书做事”的舆论,现在得开始造了,因为,“女人出来做事情”,已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了。
第一个要“女人出来做事情”的,是纺织厂。
工业化初级阶段,积攒原始积累,大兴纺织业是必由之路,何况,国还有蚕丝这件大杀器。
纺织厂需要大量的女工。
这些未来的女工,现在还呆在家里,还呆在家庭作坊里,得想法子,把她们从家庭和家庭作坊里“解放出来”。
这是一篇极大的章,做起来,绝非口头说几句那么轻描淡写,更加没有丁点儿的温情脉脉——大约一定是要死人的。
此事若期之以成,有两个条件必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