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行远当时是这样反驳的:“以暴制暴,谁又比谁高明?如果何洺是错的,那你也是错的。”
方拭非朝天一指:“在官场上,谁在乎你的手段是不是光明正大,只有好用跟没用的区别。你也说了,不能跟官员讲情义。何况搜出来的赃银是我放进去的吗?检举的罪过是我编纂吗?今日如果是我冤枉他,那我叫暴民造反,可今日我说的全是实话,只能叫走投无路,官逼民反!任由他养痈成患,我就对了吗?”
“人人都是为了糊口饭吃,这群官吏把后路都给绝了。你也说了,官字两张口,上下通吃。我是一平头百姓,何洺是身不由己。恳求无人理,上诉没人管,穷人还有路走吗?明年朝廷要开始重新征收田赋,水东县究竟何时能见天日?谁又活该留在这里饿死?”方拭非冷笑道,“王长东是户部度支郎中,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被打发到了水东县,这说明什么,这是天意啊!如今他急于做出政绩,好借此调回京城,不会有比他更适合更负责的人选。江南这一块不姓王,他做事又素来果决,他敢来,肯定得有人‘水土不服’。将此事闹大,陛下再下道旨意,他就会是严冬后的第一道希望,整个江南回春的希望。这机会错过再也没有了。”
林行远说:“我还以为你是一个君子。”
方拭非沉默片刻,说道:“那你真是误解我了。我做不起君子,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林行远抬手抹了把脸。
他不是水东县的人,没见识过当年的旱灾,所以不明白方拭非的心情。
可是如果同样的选择摆在他面前,而明知会遇上最糟糕的结果,他会这样做吗?
或许会。
……
不。
他会。
长深书院的学子闻讯而来。
他们今早在上课,听见各种消息的时候已是中午了。不想一个早上的时间,水东县就出了这样的变故。院里先生叫他们别凑热闹,怕惹麻烦。众同窗与何兴栋关系都不错,这下不知该是什么立场,就忍着不出。可随后听见万民血书的事,终于还是按捺不住。
众生赶到的时候,方拭非正坐在家中院子里整理,顺便跟林行远说话。
她脸上挂着一抹漫不经心的浅笑。平日里见人,她也是这样,看你的时候,好像都没将你放在眼里。
那笑意激怒众人,一学子直接冲上前,大力拍下她手里的东西:“方拭非,你也太过分了!你闹就闹,跪就跪,我当你真是为国为民。可你这万民血书又是什么意思?何兴栋好歹是你同窗啊,你非得逼死他吗!”
方拭非完全不看他,只是弯下腰将东西拿起来,卷了卷握在手心。反问道:“什么叫我逼他?我逼何县令贪污了吗?我逼何县令重征徭役了吗?我逼他害人了吗?我逼他做官了吗?”
“方拭非,你也别推得那么干净。这里就我们几人。你是什么人我们都清楚。”那学生指着外面道,“你不就是想在王长史面前留个好印象,叫他推举你上京吗?不就是想要名扬天下,好为将来入仕做打算吗?如此真好啊,一钱也不用花,才名、德名,声名,你全都有了。好好好,可这是你用何兴栋的命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