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笑,口中那股酒香又缱绻而来,他突然想起来他的那坛酒还孤零零的放在外面的石桌上。
谢欢将桌上的摇曳灯火吹灭,悄悄的退出她的房间,然后轻柔的关上木门。
冷风吹拂,吹散了几分残留酒意。
恍然间似回多年前谢家宅院,他与谢诉一人抱着一坛杏花酒在屋顶畅饮。
两人皆稚气未褪,眉目清朗,满心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情怀,满腔都是想要保家卫国的激昂热血。
他单手按压太阳穴,身旁杏花酒浓厚甘甜的香气萦绕在鼻间,他嗅着,嗅出伤神愁绪。
下半夜,那男子并未出现于梦中,南皖一觉眠于天亮,她深感庆幸欣慰。
南皖蜷缩在被子里,只露出眼睛,她奇怪自己是怎么从庭院里的石桌上回到榻上的。
难不成是自己在石桌上睡着后迷迷糊糊的梦游回来的?
待梳妆洗漱完毕,南皖打算去马房给踏泥添置些新鲜草料,一出房门便嗅到一股淡淡的酒香气,是那杏花酒香无疑。
萝忱酿酒的手艺十分精妙,酒香醇厚浓郁,却又不失杏花淡雅脱俗之味,打开酒坛半刻,香气四溢久久不肯散去。
若是打开坛子两个时辰以上,这一整日里这儿都得空气里都会弥漫着浓浓的酒香气味。
不知昨夜又是哪个愁人儿一醉方休,就凭着如此浓郁的香味,这好歹也得喝了两个多时辰了罢。
不知是师父还是那谢公子。
还未踏入马房门槛,南皖便瞧见踏雪闭目而立,有力的尾巴即使在睡梦中也起几分劲道。
循声睁眸来,转眼又冷漠的闭上。
虽说踏雪对南皖很是不屑,但南皖打心底觉得,踏雪确实是不可多得的良驹。身白如皎雪,蹄如砚泼墨,眼淡如琉璃,形张弛矫健,性跋扈有度。
无视踏雪即使闭眸也浑身散发出来的嫌弃气息,南皖细心的安置着手中的新鲜草料。
身旁的踏雪突然打了个响鼻,马蹄似是有些欢快的走动了几步。
南皖转眸,一眼便瞧见了负手立在马房外的谢欢。
见他迟迟未进,南皖不解的问:“谢公子是来看踏雪的吧,为何不进来?”
谢欢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这才悠悠的走了进来。
踏雪很是欢快的凑了过去,打着响鼻用脑袋去蹭谢欢的衣袖,尾巴忠主一甩一甩的。
就像见到主人的小狗一样,南皖见此情景这般想。
“踏雪性子很是认生斥人,若是南姑娘照看它时它不听话,还请姑娘多多见谅。”
南皖转过身来瞧着这对主宠,笑嘻嘻的答应着。
踏雪却是朝着她很是不屑的吐吐口水。
沈羡见状轻拍下踏雪的脑袋,它知趣的垂了垂头。
终究,踏雪和南皖的相处模式还是十分友善的。
这几日南皖每天准时添置粮草清水,偶尔还给踏雪梳梳毛。自从某日踏雪将她手中的苹果抢了去,南皖每天都会给踏雪准备一个红柚柚的苹果。踏雪很是受用,对待南皖也逐渐亲近温和起来。
那位谢氏公子,也就是谢诉将军的亲弟弟,长安城将军府赫赫有名的谢小侯爷,倒也安稳的在这不大不小不穷不富的杏花村驻了脚。
南皖甚是奇怪,为何这从小养尊处优整日被一群侍女仆人好生伺候的小侯爷会来此处。
就算是来找他的亲嫂嫂的,可这一住都要将近半月,现如今也没有要打算离去的意思。
萝忱对此事的原因也只字不提,也是叫人好不稀奇。
师父仍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只是近日长长立于那株朝南杏花树下,仰头望着满树若雪金丝的花儿出神,心事重重,又似是在期待着什么。
南晥也不曾向其他人提过突然出现在自己梦里的那位神秘又有些不正常的玄衣男子,若是对别人讲了这事,怕自己就会成为别人眼中的不正常罢。
依照这么多天的规律来看,她发现每天晚上只要夜里醒来一次,那么下半夜就不会再继续梦见他。
这真是个好办法,所以,为了后半夜睡的舒心畅快,近来南晥总是睡的很早,并且她总是凭着顽强的意志和坚定的信念准时在半夜里醒来一次。
沈羡对此状况很是措手不及,有时话还未说到一半她就突然不见,有时甚至才看了她几眼她就瞬间没了踪影。
每每遇此情景,他第一反应都是想去拉住她或者抱住她,可是每每都扑了空。
他瘫痪般的斜躺在玄座上,双眼直直的望着这没有尽头的无边漆黑。
他等了十八年,在这终日不见天的黑夜里孤独寂寞的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等来他的小娘子,可是为什么会出现如此情形?
他真的是好可怜,好委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