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馆后院东北角的马厩门敞开,一驾朱顶大红妆马车缓缓驶出,赶车的护卫变成一身玄墨长袍的千夜。
朱顶大红妆马车依着来时的路从寒馆正门前的长街驶过。没有狂风暴雪的猛烈侵袭,两匹马儿的步伐也显得轻松不少,它们骄傲又恣意地昂首前行,时不时打个响鼻逗弄着清晨出来找早食的百姓们。
宽敞的马车被一道帘子隔出两间,栗海棠和青萝坐在靠里的一半、颓废的栗君武垂头丧气地坐在临近车门口的一半。
隔着帘子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栗海棠和青萝能听到栗君武近乎哽咽的低泣。
青萝抓着海棠的手,在手心写:大姑娘,栗小公子果真是栗二老太爷的亲生儿子?
栗海棠单手托下巴点点头,攥攥麻痒痒的手,抓来青萝的手依样画葫芦地写:师父和翎爷在京城的故友揭穿的,消息假不了。
青萝看帘子上的影子,有点同情地怅然一叹,去倒一杯热茶送到外间。
栗海棠歪倚在软枕上思索诸葛弈为何轻易放过栗君武呢?抓他到火寒牢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呢?
隔一道帘子,置若两个天地。
青萝端茶给栗君武,柔声劝着:“栗小公子,世事难料。今日你难过去的深渊,待明日看来不过是一步可过的水洼子。”
“青萝姐姐,你不明白。”
栗君武痛苦地抓着头,头深深埋在屈起的双膝之间。他压抑着哭声,压抑着自己无法控制的思绪。
他是捡来的野孩子,因身上没有流着栗氏族的血液,他从小被欺辱、活得没有尊严。除了老祖父,栗氏族里无人承认他的身份。可他为了报恩,愿意默默承受一切。
现在,忽然有人告诉他,他不是野孩子,他流着栗氏族的血液,他是栗二老太爷的亲生儿子。他的老祖父竟是他的亲生父亲,而他的母亲是被逼迫着生下他的。
“呵呵!青萝姐姐,多么可悲呀。若我是栗氏族的嫡系子孙,那我忍受多年来的侮辱和折磨又算什么呢?”
青萝张张嘴巴不知该如何安慰,纠结着回到里面求助海棠。凑在海棠耳边小声说:“大姑娘,你去劝劝吧。我瞧着栗小公子好伤心的样子。”
“伤心是必然的。”
栗海棠毫不避忌地大声,端起热茶小口浅饮,悠悠道:“八大氏族的公子们、姑娘们,哪个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内?就算最疼我的珅哥哥也不是十全十美的脾性。”
茶杯交给青萝,指指蜜饯盒子,她继续说:“再看八大氏族近来的权势之争,属栗氏族斗得最凶。闫氏、乌氏是暗斗,人家表面和睦、暗里使绊子。再瞧栗氏的几位争得腥风血雨,恨不得天天乌眼鸡似的。”
青萝捧来蜜饯盒子,听海棠这般说,也认同地附和:“是啊。栗氏族的几位老爷斗得太凶,栗二老太爷一把年纪也跟着闹腾。真不明白,他得到权势又有何用?还能活几年?”
“活几年都可以,只要他把栗氏族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待他百年之后,将栗氏族交到自己的亲生儿子手里,估计死了也能笑出声儿。”
栗海棠懒洋洋地换个姿势,继续倚着软枕,明知道一帘之隔的栗君武会听到她们的闲聊,她偏要多说几句刺激刺激外面那个颓废的少年。
青萝想劝海棠少说几句,免得气死外面的栗君武。谁知帘子那边的少年突然开口,嗓音沙哑地说。
“他想争就争去吧,我才不稀罕呢。成为他的亲生儿子有什么好的,我宁愿是捡来的孩子。待他百年之后我便浪迹天涯,永远不回来。”
“你不稀罕是你的事,他争来后交给你是他的心愿。你是他养大的孩子,他的一切皆由你来继承。”
栗海棠捏颗蜜饯果子吃,这味道真好!但她还是没想起这好吃的蜜饯果子曾在哪里见过吃过的。
青萝摇头示意海棠别再说了,自作主张地拿一颗蜜饯果子送给外面的栗君武。
“栗小公子也吃一颗蜜饯吧,奴婢从大姑娘的蜜饯盒子抢来的呢。”
“多谢青萝姐姐,我不吃甜食。”
栗君武拒绝,看一眼青萝用帕子捧来的蜜饯果子,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青萝见他盯着蜜饯果子,笑说:“吃吧。这蜜饯果子千金难求。腌制二十颗蜜饯果子需用六十年的时间呢,能解毒、能强身、能……”
“啊!我想起来了,叶梧桐上次出现的时候,我正巧在瓷源堂吃这个。怪不得看着眼熟呢,原来师父以前送给我尝过呢。”
帘子那边,栗海棠懊恼得又吃下一颗,扯着喉咙说:“他不吃就给我拿回来,那么贵的蜜饯果子呢,白白送给他作甚?”
“哼!”
栗君武抢来塞到嘴巴里,泄愤地用力咀嚼着。
像斗气的两个小孩子,青萝忍俊不禁。
朱顶大红妆马车在天明之时终于停在燕峡镇最大的一间客栈门前,站在门口前来迎接的除了老掌柜和店小二,还有八位族长和栗二老太爷。
赶车的千夜冷着一张俊脸瞪视站在客栈大门口的一**诈老狐狸们,目光最终定在老掌柜的憨厚笑脸上,嗓音没有半点情绪的说:“小主子到,都准备好了吗?”
憨厚的老掌柜连忙作揖行礼,陪笑道:“好啦好啦。夜里翎爷传来的吩咐,我亲自领着两个丫鬟去收拾的。”
“那就好。”千夜颌首,又道:“再准备一间客房给栗小公子,他是小主子的贵客。”
“是是是。”
老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