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四月十八日
谢汉既非栋梁之材,也未曾光宗耀祖,更不能享用荣华富贵,但家庭财产,就是夫妻共同财产,不管是丈夫挣的钱,还是妻子赚的钱,只要组合成家庭,二人的收入就是共同的财产。他说起来,毕竟有家有业有财产,有妻有儿有养女,似乎圆满不缺。人们眼里的羡慕与嫉妒,让他自我感觉好得不得了,好像缺了他就不圆满了,少了他就不完整了,仗着男子汉的老名号,打着大丈夫的旧旗鼓,在人前作威作福。他满嘴跑火车,好像天底下没他不认识的人,世界上没他办不了的事,充好汉揽下事,他自己却又办不到,央求袁秋华出面解决,办成了是他的功劳,若是办不成,就是袁秋华的过错,跟她吵架打闹,让她烦不胜烦。
既然夫妻收入,就是家庭共同财产,那么家庭财产,二人就能使用,处理,及支出,况且按照旧式家庭的乡村惯例,妇女没有财产权,对家庭财产,不仅分配时没有份额,继承时也没有份额,更甭提售卖与转让,赠送与捐献了。譬如,谢家分菜地,谢汉有一份,袁秋华却没有,村里分自留山,谢汉有一份,袁秋华却没有,族里修祖祠,袁秋华捐款一千,记礼单的人却写下谢汉的名字,村庄清护墙河,袁秋华捐款一万,功德碑上却刻出谢汉的名字。几个丈夫亡故的妇女也捐款了,但族里记着,村里写下,庄里刻出的,都是她们未成年儿子的名字。这便婉转传达了妇女要从夫,从子的传统观念。在旧社会,妇女自古以来都是无名氏,不仅活着户藉上有姓无名,且死后墓碑上也是有姓无名,由某公的“家内人”,变成某门的“老孺人”。因此,谢汉便认为家里的财产,就是他的财产,他的财产,他想赠给谁就送给谁,家里的钱,就是他的钱,他要么样花就么样花,总是到处吹嘘说他赚了多少钱。
可长在新时代,活在新世纪,接受新思想,聆听自我教育,捍卫个人财产的袁秋华,却强烈抗议,反对封建观念,恪守财产问来路,钱财查出处的观点,坚定不移地执行,“我的婚前财产,是我个人的,我的婚后财产,还是我个人的,我不侵吞你的个人财产,你也甭想算计我的个人财产!我活着不在乡村做无名氏,死后也不在祖坟立无名碑,我一定要到城里做女士,我铁定在城里买房落户,开公司做生意,筌名盖章批单,我必须在墓地坚有姓有名碑!我非儒雅君子,亦恶亦善,可邪可正,惹火了不怕事的女人,拿得起才智,放得下脸面,比小人还难缠,我劝戒你一句,你对我好,我待你更好,你使坏,我比你更混”。
结婚这么多年,谢汉没有做成一件大事,不仅他的房子没守住,他的地基没看住,就连侄女的房子也没守住,侄女的地基也没看住,更没有挣到什么大钱,别说上养老,下养少,中养老婆,甚至就连自己都养不活。袁秋华虽是一介女流,但聪明能干,吃苦耐劳,她说到做到,不仅在城里买房落户,在城里开公司做生意,是身价百万的老板,且在省城买下墓地,刻下墓碑,立了遗嘱,宁愿火化也要保留芳名,镶嵌雅照。私底下算家底,只有袁秋华最清楚,她从来没有从他手上拿到钱,相反,倒是他理直气壮地找妻子讨要,每次还嫌给得少,像儿子的零花钱似的,且隔三差五的请客,就带一帮人到店里白吃白喝白拿。场面上,自然须要维护男人的脸面,营造夫唱妇随的假象,谢汉自称老板,爱好摆阔请客,喜欢炫耀做东,袁秋华这个老板娘,就须要热情接待,服务周到,爽口表态免单。
虽然资质有智愚,条件有优劣,能力有大小,但能听取意见,团结合作,也算懂事。谢汉接受不了火化,他要保留全尸,要葬在祖坟山,要埋在父母下首,他要落叶归根,要回乡养老,要在老家建楼房。乡民在外,挣了大钱,做的头一件大事,就是回老家建新房,或在城里买商品房。谢汉挣不到建新房的钱,无能倒也罢了,守不住旧房,懦弱倒也罢了,当袁秋华实施“以旧房换屋基”的计划,宁愿自掏腰包给他建“养老”房,也要证明家里有大钱,一家人能挣钱,不想他被人瞧不起之时,偏偏是受益人谢汉漠视她,搞破坏活动,配合外人来个釜底抽薪,彻底毁掉计划,让她中暗箭,落马丢脸,把脸丢在婆家,任那群她最鄙视的人当众踩踏,让她盘算落空,蒙羞丢人,把人丢在乡亲面前,再也无颜见父老。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只怕猪一样的队友,谢汉这般糊里糊涂,蠢笨到不可救药,袁秋华早已习惯了凡事靠自己,也不再对他抱什么希望,也不真计较他给不给家里钱,预备把他当废物养到老而已,因为根本就没信过他能挣大钱,只要不麻烦自己替他付账就行,只要闯了祸不要自己帮他擦屁股就行。
现在,谢汉不出去打牌,就窝在家看足球赛,不时发出一声欢呼。
袁秋华要早睡早起,被吵醒,就起床,进客厅,反对他看电视,说:音量大得吵死人,你耳朵出毛病了,听不见吗?
谢汉把手中的电视摇控器,往袁秋华脚下一摔。他双脚蹦跳,吼叫起来:牌不让我打,已经让你害得没脸出门,电视又不让我看,到底你想干什么?忍耐是有限度的,莫以为我好欺负!
摇控器噼噼啪啪碎在袁秋华脚下,再看谢汉暴跳如雷的恶劣态度,她终于火山喷发,随即扑面而去,伸手一抓,谢汉脸上,随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