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
云海之上一轮新月渐渐升起,光华流照这方小天地。大树下,苏隐靠着天沉木棺竟不知何时沉睡过去,月光照在她脸上,那般安然隔世。
“喳、喳、喳……”
脚步声突兀响起。
留九俏皮的身影出现在这方草地上,渐渐走近苏隐。待看清楚她清白的脸色之后,忽然探手,眼皮子瞬间重重一跳--白天过于兴奋,她居然没仔细注意主母是否受了伤。
留九恼得想跺脚。
“主……”
话到齿间又被压下去。
留九眨眨眼,猛然站起身,探出半个头去看棺材里的主上,伸手查看。
--衣衫整齐,没有其它伤口,嗯。
留九眼睛弯起月牙形:常爷爷,小九赌对了,你看给主母独自留下的机会,但是她真的没有再伤害主上。
真好。
如果主上与主母和和美美的,她留九也就和和美美的了。
“主母,主母。”留九欢快地弯下身来,眼睛犹带笑意晶莹。
“主母,醒一醒。”
光线明明灭灭中似乎感受到有人在身前,苏隐猛然一惊,眼睛一睁乍然生出冷光来。
“主母,你醒了。”
一张俏皮脸忽然放大在眼前,苏隐目光一转,幽暗不明--原来是留九。
“你怎么来了?”
“来接主母回小九的小屋啊。”
“嗯?”
“天。对了”留九手中白瓶忽现,对着苏隐眨眨眼“主母,记得这个是什么吗?”
“……”
留九飞快将瓶子塞进她手中:“对,就是青灵丹哦。咳咳,留九青灵丹,包治各种内伤还你巅峰实力哟。”俏皮眨眼。
苏隐哑然失笑。
“主母,我们回去吧?”
“那他……”
“噫,主母是在关心主上吗?”
“吾……”
留九目光一闪,状似歪头思考:“主母这么关心主上要不我让十五在这里给主母建个屋子,这样主母就可以天天陪在主上身边了。”
“……”无话可说。
苏隐指尖压了压制杖,不理会留九的声音便迈开了步子。
--君夙,我只盼你终生不醒。
这样我会守着你一直到老死,赎我的罪,还你的债;但如果你醒来……
明月窗前,苏隐隐忍地闭上眼,一想起那个人恐惧都会不可遏制地漫遍全身。这些日子,她同小九领略云山各处风采,即便之前害过君夙,也没有什么人刁难她。
纯粹,率性而为。
很大程度上,他们的心性是苏隐远远不及的。
她喜欢他们。
若是中间……
君夙的身影又浮过脑海,电光火石间,苏隐猛然心有触动--上次和皇太子殿下说过她命中大劫即将到来,越是待在云山,她的预感越强。
窗外月光浮动,枝影婆娑。
苏隐站在窗前举头望明月,清亮的目光里情绪未名。房间里天沉木暗香盈盈,她想起隔壁的留九,想起那株大树底下木棺材里的人,想起自己的命格。
光影刹那,她骤然阖上眸。
“撒哈莫西哆啦嗦莫啦多……”一字一字缓慢,掌中紫气弥漫,手势怪异。
窗外风吹云动,树叶沙沙作响。
屋中苏隐口中仍是念念有词,在与天道互通的刹那,忽然陷入茫茫混沌中。
“轰隆隆!”
“噼啪!”似是闪电作响。
天象怪异,天象怪异,一片灰色混沌遮目,究竟发生了什么?
“轰隆!”
“噗--”感应骤然中断,吐血。
苏隐捂住胸口,眼睛微微收缩--那到底是什么?她的命中大劫怎么会感应到这种东西?
席地而坐:
“撒哈莫西哆啦嗦莫啦多……”
紫光掠影,与道感应。
“噼啪!”
“轰隆!”
一片混沌……
那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噗--”
看似很长实则不过一刹那的时间,感应再度中断。苏隐捂着胸口,疼出惊惶来。反噬,中断,那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苏隐手指紧攥。
松开。
双手合十,阖眸,演化。
“嘭--”苏隐骤然蜷缩在地,身躯各处细细密密的疼痛让她面色泛白,冷汗淋漓,攥紧的手指又掐出血丝来。
到底是什么劫数令她何以生出如此惊惧?
甚至于不及她对君夙惊惧的万分之一?
……
……
之后数日苏隐都没有再尝试占卦,只因内伤太严重。千机楼的人眼睛如明镜澄澈,懂医术、知事理,苏隐不敢太纵容自己折腾。虽是被看穿,但幸好都没有人问及受伤的原因。
只除了留九。
苏隐对留九总会无可奈何,可她不能说,亦不会撒谎,只好保持沉默以对。久而久之,留九自然也没辙了。
住在云山的第十一天,君夙还是不生不死的样子。
这样的结果对于苏隐来说无异于最好。他就躺在那里,虽不会对着你笑,但也不会让你恐惧,更不会让你束手无策。
--只是若他醒来……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极……
--莫要再想了苏隐,事到如今,且走一步算一步吧。
大树边,棺材旁,苏隐踱步走至断崖边,手持制杖,低头看着下方云海翻涌。
“这个地方,若不是知道它就在人间,吾就差点以为吾来到了碧落。”苏隐低低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