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回去把这事跟黛玉说了,黛玉却笑。

陈景书好奇道:“你笑什么?难不成我今日办了什么蠢事?”

黛玉道:“我笑的是,若是旁人有你这样的,总要在社中争一争,你倒好,不愿意做领头的也就罢了,这会儿还不趁机抓一抓大权?”

吴玉棠留下的可不是什么烂摊子,而是满手的好牌。

毕竟吴玉棠对加入带草社的人员都是经过严格挑选审核的,基本没有庸才,也没有加入进来混名声混日子的,这些人日后难免要出几个人物,如今吴玉棠要离开,可不就是陈景书收买人心的最好时机?

结果陈景书偏还选了那么个办法。

陈景书道:“我若只为权,这倒确实是个好时机,但我却不仅仅是为了权,我还想做点事情。”

黛玉道:“既然要做事,难道不是越多的人越好?”

黛玉虽然不热衷仕途,但到底林如海也做了那么些年的巡盐御史,贾敏,她又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懂呢?

何况,这会儿黛玉也有心能帮一帮陈景书。

或者哪怕帮不上什么,至少别因为她的缘故给陈景书拖后腿呀。

万一交往了什么不该交往的,或者得罪了不该得罪的,这都不好吧?

陈景书便解释道:“话虽然是这么说,但也要看一起做事的是什么人,和我想要做什么事儿。”

“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是做事的首要问题。”陈景书道:“我想要做的事情,与其中多数人的根本利益是不符的,只是他们现在暂时不是我的敌人,却也终究不可能是我的朋友。”

这是指,从根本上来说,不会是他的朋友。

但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是不断变化的,至少目前来说那仅仅是藏在暗处并不起眼的次要矛盾,但陈景书很清楚,他总有要真正去做事的一天,到了那一天,带草社中就不再人人都是他的朋友了。

至少会有一部分发生转变。

因为清楚这一点,所以陈景书并不着急拉拢谁。

真正的朋友,终究是会走上同样的道路的。

黛玉问道:“你想要做什么?”

这个问题是她从来没有问过,也是陈景书从来没有对人说起过的。

面对这个问题,陈景书也是思考了一会儿才给出答案:“最开始我想改变整个世道,但现在,我只想做我能做的。”

对比自己原本世界的轨迹,陈景书很清楚隐藏在如今盛世背后的阴影是什么,这种事情只有什么时候爆发的问题,而没有会不会爆发的问题。

他也曾想过像很多小说里一样强国,从此飞机大炮搞起来,但后来发现,有多大的饭量就只能吃多少的饭,他并不是那块材料。

看清自己的位置之后,陈景书想做的,便是努力去做一些自己能够摸得着的事情。

毕竟照着目前的势头看,大晋再辉煌个一百多年是没问题的,陈景书自个儿能不能活到问题爆发的那一天都不好说。

但想要做的事情是必定要做的,这或许需要几代人,需要更加长久的努力。

可做了总比不做要好。

如果要打个比方的话,至少陈景书觉得,哪怕他所做的事情,能够让这个民族和国家所遭受的苦难少一天,甚至哪怕是少死一个人,仅仅是一个,那么他所做的事情就是有价值的。

至于他所做是对是错,哪里好哪里不好……百年之后自有定断,根本不需要当下的人操心。

见黛玉还有些不明白,陈景书却也不想更多解释。

这说起来可就太凶了。

历史的事实至少证明了哪条路是最适合这个国家的,应该说在最混乱也是最迷茫的时期,但凡这个世界上有的路,那个时代的救国者们都尝试着去走过了。

终于走通了的,只剩下了两个。

而这两个,最后只留下了一个。

这一个,则用几十年的努力证明了他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可要走到这条路上,是必定要经历痛苦的。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

陈景书当然记得老前辈的这句话。

自然,陈景书觉得自己或许看不到‘暴烈的行动’发生的那一天了。

但他总不能对黛玉说,他就是在为未来的后辈们发起这样一场暴动做准备打基础啊!

……疯了也不敢说这话的。

因此,陈景书最后只能长长的叹了口气,遥望远方,一副沧桑又寂寞的样子:“我的心,是红色的呀。”

黛玉:“……”

所以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好在黛玉之后并没有再追问这个问题,陈景书便当这罢了。

再说了,这事确实还远着呢,想点眼下的事情更靠谱。

比如说才没过几日,陈景书特意要的扬州大厨到了。

于是黛玉才来找他,就见陈景书一脸献宝似的表情拿出一碟点心来:“快尝尝这个,我还特意泡了好茶呢。”

黛玉闻了闻,问道:“这茶是前些日子大伯到了蜀中之后送来的?”

陈景书道:“可不就是,他信上说这茶最适合春日里阳光明媚落英纷纷的时候品鉴,我这不就给备上了?”

黛玉看着他斟了杯茶水递过来,顿时笑道:“若是叫大伯知道你把好好的茶泡成了这样,恐怕又要心疼你糟蹋了好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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