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她在做出了那样的哭诉之后要求自己年长的恋人向她坦诚一切,并在那之后向作家提出了她在那个晚上的第二个要求——与那个名字叫做林雪涅的女孩断绝来往。
在经过了郑重的考虑后,作家同意了,并给林雪涅寄来了这样一封信。
就好像他在信中所写的那样,他将不日启程,与多拉一起来柏林,陪女孩来这里学习表演。可他却不能够再一次地告诉林雪涅他的新地址了。
【我承认,您是对的。事实上,我已经不知向您承认了多少次您的正确。但从未有哪一次像这次一样郑重且深沉。尽管我曾向往过孤独,我也总是认为爱情会绊住我写作的脚步,并为了能够真正地写下去而放弃过它不止一次。但我的每一部能够让我足够满意也足够喜欢的作品却恰恰都是在一次失败的恋情后才出现的。我曾深爱过,也曾不止一次将爱情弃于脚下,并从未真正地承担过哪怕一天的,身为一个男人、一个丈夫的责任。
但恰恰是被我舍弃的那些爱情,那些让我的生活变得一团糟的感情,它们促成了今天的我,以及我的那一部部作品。这让我不禁怀疑,是否只有当我足够的不幸时,我的写作才能够继续。
如果事实真是这样,那么请你原谅我。因为这一次,我可能真的无法把我的《城堡》带给你了。我希望能够和多拉在一起,一直到我生命的最后时刻。这将是我能够给她的,除了我的爱意以外仅有的东西。】
在把这封信看完之后,林雪涅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此时,她的心就仿佛被人在面团里掺了玻璃渣之后不断地被揉动。很多事是她一直以来都犹豫不决的,并且在过去的这几年时间里,她似乎也有很多次选择的机会。但她却一直逃避去选择。
可是现在,卡夫卡写来的这封告别信却让她不得不正面并直视这个问题。
【我希望能够和多拉在一起,一直到我生命的最后时刻。】
林雪涅当然知道,卡夫卡并不是就这样轻易地放弃了曾被他视为终身事业以及自己之所以存在的真正意义的写作。他只不过……只不过是觉察到自己已时日不多。而这个所谓的“知道我生命的最后时刻”也已经不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时间了。
那么,她是否应当做些什么,去改变这既定的结局?
有关这一点她曾经考虑很多次。
只是肺结核在现代社会虽然是早已攻克了的,可治疗肺结核却并没有所谓的“特效药”。它需要经历漫长的疗程,起码需要稳定服药半年以上,并且在这之中还需要根据病人的实际病情不断地变换药物的用量,实行分段治疗。但是就连卡夫卡的医生都没有办法做到严格督促他进行有效而持续的治疗,更不用说……无论是在中国、捷克、还是德国,那些用于治疗肺结核的药物根本就不是在药店里能够随意买到的。
不够持续有效的用药并不能够治愈一名得了肺结核的病人,它甚至只能让人受到强烈的药物副作用的困扰。
而更让林雪涅感到犹豫不决的,是她是否真的能够改变已知的过去?如果她在尝试去这样做的时候失败了,那么又会否发生更糟糕的意外?
可过去的她只不过是在自己是否要试着去改变她崇拜的作家的最后结局这个问题上反复挣扎。现在她却有了一个新的难题——即将前往柏林的卡夫卡决定不再给她写信了,而她也没有任何卡夫卡的朋友的联系方式。
所以,现在的她应该怎么办?
当林雪涅的脑海中出现了这样的一个疑问,以及她认为自己或许可以先回到现代的布拉格或是柏林,弄清楚卡夫卡在柏林的居所时,那个念头才只是在她的脑中一闪过过,过去与现在就再一次地在她的眼前产生了重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