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荣平山居然没有发怒,起身到门口唤进两名仆隶,亲手举起帘子,让月光照进来。
仆隶来到徐础面前,说了一些话,大概意思是请他去别的地方。
徐础起身笑道:“单于说礼贤下士也是贺荣部的兵器之一,你可没学会。”
贺荣平山冷冷地说:“不需要,从现在算起,第三次日落前,你必须做出决定。”
“原来阁下要用饶你不死这件兵器,单于的确说过,它最好用。”
贺荣平山挥下手,表示不想再说下去。
徐础换到另一顶普通的帐篷里,小得多,唯一的优待是独住,很快又有人送来酒肉。
徐础吃过之后躺下休息,思考眼下的处境,大势似乎都用不上,他被困在一个极狭小的陷阱里,翻个身尚且困难,更不必说辗转腾挪。
“像一口棺材。”徐础喃喃道,觉得自己不止躺在里面,上头还有人在填土,噗噗的声音越发令他感到窒息。
“再……等等?”徐础有点犹豫,思忖再三,没等他恢复信心,人已经入睡。
他实在太累。
天还没亮,他就被叫起来。
贺荣骑兵习惯急行军,连军中的妇女与孩子也不例外,全要骑马随军前行,不肯稍微落后一点。
一整天,人几乎不下马背,吃喝全在上面,只有在马匹停下饮水的时候,才能趁机寻个地方解决内急,而且要快,贺荣骑兵人人至少有两匹马,草料袋子挂在头上,马也可以边走边吃。
贺荣人在空旷的野外扎营,照他们的走法,距离邺城不过两个时辰的路程,随时可以发起进攻。
徐础更累了,没精力思索任何问题,他在途中见过一次昌言之,确认无事之后,少了一件担心。
一缕酒香钻进鼻子里,徐础腾地坐起来,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睡着了。
帐篷里点着灯,一张毯子上摆设四盘肉和两囊打开的酒,周元宾正坐在对面笑吟吟地看着他。
“周参军倒能适应。”徐础也不客气,抓起酒囊先喝一口,然后吃肉。
周元宾笑道:“我小时候曾经在塞外住过两年,受的苦头更多,初回到晋阳,连中原话都不会说。”
徐础只顾吃,稍稍满足之后,抬头道:“周参军是为谁当说客?”
“哈哈,凭咱们的交情,我就不能来探望徐公子了?”
“能,欢迎之至,来,周参军,我敬你一杯……一囊。”
“一囊可喝不掉。”周元宾喝一小口,“当然,除了探望,也的确有事要说。”
“希望是好事。”
“呃……算是好事,不不,真的是好事。”周元宾咳了一声,“是这样,强臂单于,怎么说呢,是位特别的首领,他认为贺荣部也是中原群雄之一,有资格问鼎天下。”
“因为中原大乱?因为他兵多将广?”
“呵呵,这是原因之一,还有一条,中原过去两百年里,乱多治少,但凡占据秦、并、冀北方三州者,几乎都与贺荣部和亲,早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从母亲这边算,我是半个贺荣人,强臂单于其实也是半个中原人,可能比半个还要多些。”
“单于想做中原人,这是好事,可我并非中原之主,没法给他一个名头。”
“哈哈,强臂单于不要别人给予的名头,他要自己争得一个。徐公子看到了,贺荣人连妇孺都带在身边,这是誓不回头的意思,必要在中原占一块地方,甚至是整个中原。”
“嗯,贺荣部决心不小。”
“过于的几百年里,塞外大军若干次入塞……”
“还有若干次远遁。”徐础补充道。
周元宾笑笑,“但是都无功而返。强臂单于以为,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塞外人单纯依仗骑兵,胜则大胜,败则大败,在中原留不下什么,所以贺荣部要吸取教训,多管齐下,骑兵要用,其它招数也要试一试。”
“贺荣部其他大人赞同吗?”
“有人赞同,肯定也有人反对,但是强臂单于……”周元宾突然笑了,“一不小心,差点入彀,徐公子想找贺荣部的破绽,去问别人,不要问我。”
徐础喝一口酒,也笑道:“一旦有了某个名声,想甩也甩不掉,人人以为我诡计多端,所以我一开口就被怀疑。”
“我不怀疑,但也不想多说。”周元宾依然带笑,但是不再提贺荣部内部的争斗,“总之强臂单于是要多管齐下,对别人怎样我不知道,对徐公子却是一大幸事、一大好事。”
“嗯?”
“若不是强臂单于存有这个心事,徐公子早就被杀死祭天,活不到现在。”
“单于为何自己不来拉拢我,将我推给贺荣平山?”
“平山两次受辱,尤其是将天成公主也给丢了,回到贺荣部本该被处死,至少要被剥夺王号。单于执法向来严厉,但是对从小跟自己长大的平山有些不忍,所以暂时将他贬为仆隶,又给他安排一项极难的任务。”
“单于认为拉拢我很难?”
“老实说,单于对徐公子所知甚少,只知道你曾经称王,这就够了,贺荣平山若能令中原一王服从,再夺回公主与逃犯,当能洗刷羞辱。”
“所以在其他人眼里,我仍是吴王?”
周元宾笑道:“他们没必要知道吴王早已退位,在邺城隐居多时,手下没有一兵一卒。”
“这又是一个我难以摆脱的名声。”
“多亏这个名声,徐公子才保住性命。”
“喝酒,或许后天日落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