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入睡之前,神行天王巩凡必要检查一遍军中的“存货”,只有确认那些箱子、包裹数目准确且没有一点打开的痕迹,他才能回屋里踏实入睡。
他经常对手下士兵说:“平时饿一点没关系,勒紧腰带,忍忍就过去了,都是穷苦人出身,还受不得这种苦?打仗时肯定会让你们吃饱。想一想,寒冬降临,大雪纷飞,别的降世军,甚至许多官兵,还在到处找粮、抢粮,咱们却可以躲在城墙后面安然无忧。治军其实和过日子没啥区别,节俭总是最重要的品行。”
虽然平时要忍饥挨饿,可是一想到入冬之后不必冒着严寒四处觅食,许多人宁愿追随神行天王,巩凡反要劝退一些人,委婉地表示自己的本事就这么大,养不起太多人。
巩凡堪为表率,对自己同样苛刻,与将士同食,被褥只要还没破成碎片,他就一直用,抢到的布帛不是当作赏赐,就是打包收藏。
巩凡极少点灯,摸黑躺在硬板床上,将随从撵走,让他们自去休息,闭眼眯了一会,听到四下里悄无声息,他从枕头里摸出一块果脯,整个塞入嘴中,慢慢咀嚼,绝不掉出一点碎屑。
“这是我应得的。”咽下果脯之后,巩凡低声自语,“杜勾三他们自己喝酒吃肉,却让士兵吃糠咽菜,这种事情我不做,我只是补充一下体力,我若是倒下,谁照顾这些年轻人?他们都没有过日子的心……”
巩凡又掏出一块果脯,正要往嘴里塞,就听门被敲得震天响,不由得大惊,以为要被抓个现形,一时惊慌,将果脯往被窝里一塞,坐起身来喝道:“谁大晚上敲门?”
“老哥,我们有事情要说。”
是一名同乡老兵,极守本分的人,巩凡稍松一口气,但是心中依然不悦,“有敌军攻来?”
“没有。”
“那就等明天早晨再说。”
门外的人没有开口,但是也没有离开的脚步声。
巩凡重新躺下,总觉得有人正在扒门缝窥视,不敢入睡,也不敢再吃夜食,只得起床,趿着鞋子来开门。
老兵果然没走,身后还有十几名士兵跟随。
这么多人一块登门,巩凡十分意外,不由得缓和语气,“什么事?”
别人都不吱声,只有老兵道:“那位徐公子的话,请老哥仔细再想想。”
“哪位徐公子?”巩凡一头雾水。
“与三位天王一同来的那位徐础徐公子。”
巩凡越发糊涂,“你们啥时候关心这些事了?徐础鼓动咱们去争降世王、大头领之位……”
“不是这个,是另一番话。”老兵抬头看看天空。
空中有几片乌云,遮星掩月,巩凡也看一眼,终于想起来,笑道:“黑气环绕?埋头城?你们真信他这些鬼话?”
老兵正色道:“老哥,对鬼神要留些敬畏。”
“当然,我一向敬畏鬼神,你们都知道,可这回没有鬼神,全是徐础随口骗出来的。”
“不然。”众士兵的神情越来越严肃,老兵道:“我们问过投降的俘虏,这座城的确比较诡异,他们入住不到两个月就被攻破。几名俘虏待的久些,一年工夫就换了七位守将,最短的一位连十天都没挨过……”
巩凡大怒,“你们尽问诡异的话,他们当然给你诡异的回答!我看你老成持重,才让你做我的副手,像你现在这种蠢法,还是当小卒子吧。”
老兵脸色微红,“行,我当小卒子,反正吃穿用度跟副手全都一样,还少些责任。”
“下回攻城,你第一个往上爬。”巩凡砰的一声关上门,隔门吼道:“都回去睡觉,敢有逗留者,休怪我无情!”
外面脚步声杂沓,人群散去。
巩凡回到床上,觉睡不着,果脯也吃不下去,一味地痛骂老兵忘恩负义,慢慢地,等他冷静下来,又感到后悔,老兵对他忠心耿耿,白天与普通兵卒吃一样的苦,夜里却没有零食可以补充,眼瞅着迅速衰老。
巩凡重新起床,穿鞋披衣,长叹一声,开门叫起隔壁的几名随从,带他们巡营。
巡营所见所闻,令巩凡心惊不已,原来相信“鬼话”的人不止是老兵等数十人,传闻早已遍布军中,到处都有人扎堆儿私语,仰观天象,好像头顶上真有一团黑气似的。
巩凡找到老兵,称他“丘老弟”,表现得比平时还要和蔼,让众人看到两人之间并无嫌隙,然后拉着老兵走到一边,小声道:“怎么回事?大家都信了?”
老兵点头,四处看了看,“老哥快些醒悟吧,这座城越看越古怪。”
“连敌人都没有,哪来的古怪?”
老兵凑到近前,小声道:“三位天王带兵数千,可是一股劲敌,而且就在城里。”
巩凡笑道:“杜勾三他们带来的士兵只有数百人而已,他们怎么会抢我的城池?”
“不会吗?三位天王有求而来,老哥一样也没答应,他们都是极要面子的人,万一心中恼火……”
“别说了。”巩凡也有点心动,虽然都是降世军头领,彼此之间却没有多少信任,“三王有何异动?”
“一直没睡,聚在一块不知谈起什么,手下兵卒也都不肯休息。”
巩凡还是不太相信三王会生异心,但是看一眼远处聚集的将士,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以安军心。
“你去请三位天王到我那里聚会,他们若来,便是无事,若是不来,当要小心提防,明天一早就将他们撵出城去。”
“是,老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