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原魏氏田庄,出五原城向北不远。除了阴山脚下的侯氏田庄,这里是五原郡最北的田庄。
夯土为墙,筑下坞堡。外有良田百顷,内有小溪潺潺、高楼连阁。织造、酿酒、冶炼闭门成市。
入冬,过了农忙。孩童们在坞堡外蹴鞠、弹棋,坞堡内亦有先生教书,除了《急就章》、《仓颉篇》,还会教《四民月令》。
时将冬节,管家忙着筹备祭祖、祭神。魏氏宗主,吕布的舅父魏姜,手里摩挲着一个木鸠车,脸上挂着慈爱的微笑。
鸠车是集市上魏续抢着要的,木质,中为鸠鸟,两侧有轮,用线拉着。四五岁的孩童,拉着鸠车过市,所有孩童都羡慕的看着。
魏续这纨绔的性子,好像就是那时候开始的。本想给吕布也买一个,吕布却回绝了。这个孩子,在魏氏的一餐一饭吃得都不那么安心。
本以为年岁大了,就会好了。没想到年岁大了,两个小子居然要从军。魏姜知道,这是吕布不喜寄居魏氏之下,但堂堂魏氏宗子,外亲,总不能入边军为戍卒吧。
过了一阵,脸上忽然抽搐了一下:“这两个小子,冬节将至,也不知修封家书。”
管家魏权一旁看着,要不是家主反对得那么强烈,公子和吕公子,也不会一声不响的离家从军啊。
好在几个月前,吕公子托人送来万贯钱,如今吕布威名也传至九原城了。
这一步,这吕公子倒是走得对。
就是不知他七科谪子,在仕途上还有几多麻烦。
坞门处。
华美的驷马安车,缓缓驶入。
看这华美的安车,门外守卫就知道来的是个大人物,也不敢阻拦,飞速通知魏氏宗主魏姜。
出门相迎,魏姜直到白夫人下车,这才见到白夫人。
这美妇,鼻略高、目略深,看起来倒像有外族血统。一张脸上,写满了春色。配上一身火红的狐裘,魏姜的目光好像粘在了白夫人身上,久久才自觉失礼,挪开了目光。
府中娇妻美妾,与这白夫人一比,简直庸脂俗粉一般。魏姜自不敢有非分之想,单看这白夫人气质,就知贵不可言。
“夫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魏姜拱手施礼,眼神中略有犹疑。
“尔可唤我一声白夫人。”
白夫人自报名号,眼见魏姜一脸震惊,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五原郡,无人不识我白夫人啊。
“夫人请!”
魏姜将白夫人请至偏厅之中,眉头不禁深索,日前闻下人报,有人在田庄外逢人便来结交一番,问了不少吕布身世。
这白夫人,恐怕是为吕布而来。
偏厅待客,魏姜备了蜜浆,燃了香炉,请白夫人上座。
“倒是规矩的很。”
白夫人点了点头,轻泯一口蜜浆,浅浅一笑,一笑百媚。
“在下五原一农夫,得见夫人一面,诚惶诚恐。礼数如有不周,还望夫人见谅。“
魏姜听说过这个白夫人,口蜜腹剑、心狠手辣,说话躬着身子不敢起来。纵为一方豪强,这白夫人底细不明,也开罪不起。
“农夫?你魏氏田庄冶铁,筑私兵谁人不知?”
白夫人敲山震虎,而后“咯咯”一笑:“就是不知这五原谁敢查你魏氏?”
“夫人明察,我魏氏田庄靠北,鲜卑犯边多有霍乱,至多买一些私兵自保,哪有冶铁之事?”
魏姜眉头轻蹙,两手一摊,装出一脸的委屈。这吕布在边关出尽了风头,白夫人又来当头棒喝,恐怕就是为吕布而来。
喝住了魏姜,白夫人一脸得意的说出了一个名字:“吕良……”
而后故作沉吟,见魏姜身子一震,又是“咯咯”一笑:“魏老板还真没什么城府,以后若有为难之事,来成宜寻本夫人便是。”
“我魏氏想来与世无争,能有什么为难之事?”
魏姜面色重新镇定下来,开口问道:“夫人若有差遣,尽管明言,姜定效犬马。“
“好,他日若有为难之事,本夫人便来寻你魏氏宗主。“
说罢,白夫人起身,开口说道:“本夫人该回去了。”
“啊?”
魏姜懵了,心道:好厉害的白夫人。寒暄几句,说出了吕良的名字,然后转身就走。
这到底是敲山震虎,还是套话呢?
魏姜思前想后,白夫人提起吕良之时,自己心里“咯噔”一下,想必定被这白夫人看出了端倪,索性把话说开了吧。
“夫人留步。”
魏姜起身,有施一礼:“敢问夫人,刚刚口中提及吕良何人?”
“哦,不就是你那妹婿?”
白夫人也没想走,开口问魏姜,威逼利诱,未必问得出实话,这一招欲擒故纵,魏姜果然上套。
“妹婿过世一十二载,他一个辽东贾人,白夫人难道识得?”
魏姜尽量让自己的话,滴水不漏。强让自己镇定下来,吕布一定是开罪了哪方高官,不然白夫人定不会查到十二年前去世的吕良。
“哦?我怎么听说是辽东侯官?“
白夫人玩味的笑着,双手向握垂在腹处,顿时端庄了几分:“你若不说实话,我可真走了。”
白夫人迈出一步,魏姜居然没阻拦。不禁觉得这魏姜有趣,不像五原人士快人快语,倒是有些城府。
驻足,白夫人紧跟相送的魏姜说道:“他日王智来问你吕良的事,你可要实言,不然你魏氏难免抄家之祸。”
白夫人走了,魏姜一直送到坞堡外。抄家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