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连串的枪声,这次萧肃隔着雨雾看见了几朵橙红色的火光,t船的船尾出现了两个健壮的黑影,正端着冲|锋|枪向追捕他们的海警快艇射击。

萧肃还是第一次目睹如此激烈的枪战,虽然离着上百米,仍旧十分震撼。荣锐扶着他的后腰,在他耳边大声道:“没事,海警装备非常好,轻轻松松就能拿下他们,只是想抓活的罢了。”

萧肃点头,擦了一把眼镜片上的水,看到海警的快艇开始减速,离开了他们的射击范围,与此同时,海警船跟了上来,船上启动新一轮喊话,最后一次警告他们减速投降,否则马上开炮。

t船充耳不闻,再次加速,仿佛离弦的箭一般在风雨中疾驰,两名持枪者站在船尾,间或向海警船的方向射击,态度极为凶悍。

萧肃乘坐的渔船不敢硬碰硬,退向一侧,避开t船的风头。这时,海警船终于启动了舰炮,对着t船船尾轰了一炮!

火光四起,浓烟滚滚,大雨之中t船尾部立刻被炸开了一个大口子,一名端着枪的壮汉被气浪冲得飞了起来,一头栽进了海里,另一人连滚带爬跑进了船舱,大声喊着什么。

两艘渔船相隔不过一百多米,萧肃依稀看见几个黑影从着火的船舱内跑了出来,其中一人高大魁梧,恍惚便是方卉泽。

他穿着一身黑色防雨服,戴着兜帽,手中拎着那个片刻不离身的旅行袋,只是举止再不见往日的从容儒雅,整个人惶惶然如丧家之犬。一个黝黑瘦小的男人跟在他身后,脖子上挂着一挺冲锋|枪,一脸凶悍的亡命徒模样,冲其他几人大声喊着什么。

“那是阿虎。”荣锐站在萧肃身后,一眼便认出了那人,“警方通缉两年的重犯。”

萧肃喉咙里堵着什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觉得眼前的一切仿佛梦境一般,方卉泽,他养尊处优、青年才俊的小舅舅,此刻竟然和一个通缉犯一起,在海警的追捕下面如土色,仓皇逃窜。

他,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轰!”又是一声巨响,萧肃浑身一震,以为海警船又开炮了,定睛一看,却是t船引擎突然爆炸,将船身正中炸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轰隆隆——”接连几声闷响,连锁爆炸响彻海面,t船彻底断成了两截!冲天火光熊熊燃烧,顷刻间便蔓延到了前甲板上!

阿虎怒目圆睁,口中大喊着什么,突然往身后的火堆疯狂扫射。散弹击中了几个手下,众人纷纷尖叫,带着燃烧的火苗跳进了海里。

海面上浮起丝丝暗红的血迹,萧肃死死抓着船栏,一瞬不瞬地看着站在最前面的那人。方卉泽仿佛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忽然回头看往他的方向,视线穿过重重雨雾,穿过弥漫的火苗和黑烟,与他的目光对在一起。

萧肃心跳骤然一顿,眼前闪过他们曾经亲密无间,互相陪伴的岁月;闪过了无生气,躺在医院里的母亲;又闪过这三天两夜,他对自己的种种侮辱迫害……终究,那些美好都像被业火焚烧一般变成了灰烬,留下的,只有深深的厌恶与仇恨。

该还的,总要还的。

电光石火之间,火舌吞没了方卉泽高大的身影,他和燃烧的t船一起,与他目眦尽裂、穷凶极恶的同伴一起,变成了熊熊燃烧的火焰。

萧肃站在雨中静静看他燃烧,看烈火焚尽他此生的罪孽,无声地说:再见。

“进去吧,哥。”荣锐在身后轻轻扶住他的肩膀,“别看了,雨太大了。”

萧肃张了张嘴,哑声道:“他死了吗?”

“大概吧。”荣锐拥着他往船舱走去,“你该进去了,太冷了,你身体受不了。”

萧肃“哦”了一声,顺从地被他挟着进了船舱,安置在椅子上。荣锐替他脱下雨衣,擦了擦脸上的雨水,问:“哥?你没事吧?”

萧肃醒悟过来,摇了摇头,道:“没事,我、我很好,我只是……他真的死了吗?”

荣锐注视着他,顿了下,道:“海警会派人去检查船只残骸,打捞落水尸体,我会随时跟进,一有消息就告诉你。”

萧肃点点头,道:“好。”

荣锐摸了一把他的额头,皱眉道:“你在发烧了,哥,我们得先回岸上去,这儿……应该没什么可以帮忙的了。”

是啊,t船已经炸毁,所有人不是落水,就是葬身火窟……萧肃看着窗外翻滚的海浪,心中忽然有些白茫茫的,仇恨、执念、缅怀……统统消失不见,只觉得一片空洞。

“回去吧。”他说,“是该回去了。”

黄昏时分,渔船返回村子,萧肃在上岸之前便陷入了昏迷,人事不省。荣锐一路飞车将他送到最近的县城就医,勉强控制住体温之后便雇了一架私人飞机,连夜将他送回了靖川。

萧肃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黄昏了,他躺在陈医生的私人医院里,窗外再没有怒吼的波涛,没有闪电与雷雨,只有北国迟来的春光,和柳树枝头新发的嫩芽。

荣锐和衣而卧,睡在他床边的小沙发里,修长的身躯蜷缩成一个委屈巴拉的姿势,平时神采奕奕的面孔透着深深的疲惫,连眼圈都是黑的。

算起来,他已经有五天四夜没怎么睡觉了,长途奔波,心力交瘁,即使身体底子好,还是受不住。萧肃心里酸酸的,特别想摸一摸他的脸庞,然而浑身虚软,连动都不能动一下。

仿佛心电感应一般,荣锐醒了,张开眼睛,懵懵懂懂地打了个哈欠:“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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