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十晚上,他被人诱骗至珑州郊县一个空置的工房里,杀害并碎尸。”荣锐语调平平地道,“凶手作案手段极为残忍,并且设置了极为精密的陷阱,企图嫁祸给罗才的两个儿子,罗建红和罗建新。”
吕志忠脸色苍白,沟壑纵横的脸上浮现出明显的惊惧:“那、那他们俩也……”
“他们暂时安全。”
吕志忠似乎松了口气,端起茶杯慢慢啜饮,布满斑点的手微微颤抖。
“马强的死您知道吗?”荣锐又问,“2012年,他被发现在家中割喉,凶手至今没有找到。”
吕志忠僵了一会儿,木然点头:“这个我知道,那时候我还在律所工作。”
“好的。”荣锐停顿片刻,道,“现在,这件案子所有的涉案人都死了,除了您。”
吕志忠再次抖了一下,热茶溅在手上,“砰”一下放下杯子:“你什么意思?”
“不,我不是在怀疑您,我只是想知道,当年这件案子在侦破、公诉、审判的整个过程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荣锐问,“除了死者罗才之外,这件案子里是不是有另一个受害者?”
吕志忠脸色极为难看,仿佛再用尽全力保持冷静:“没有,不可能!你为什么会有这种疑问?”
“因为我们怀疑有人在刻意复仇,一一杀害和这件案子有关的所有人。”荣锐道,“而您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凶手已经杀害了您的女儿吕洁,您间接地受到了惩罚。她,实际上是为你而死的。”
吕志忠捂着胸口倒在单人沙发里,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萧肃吓了一跳,生怕他一口气上不来厥过去,片刻后却见他缓了过来,嘴唇轻轻嚅动道:“你、你说什么……”
“她的死因和尤刚、张婵娟一样,很可能是同一个凶手所为。”荣锐放缓语气,诚恳地道,“吕伯伯,您现在是唯一活着的相关人了,时隔三十二年,我希望您能把实话说出来,帮我们抓到真凶,让您的女儿在九泉之下能够瞑目。”
吕志忠靠在沙发靠背上,浑浊的老泪沿着松弛的皮肤沟壑滚下来,良久良久,才下定决心似的摇了摇头,道:“没有,没有任何内情。荣警官,这件案子当时非常清晰明了,人证物证俱全。如果非要说我在其中操作了一些灰色地带,那就是通过合理的经济赔偿,取得罗才家属的谅解,包庇了有教唆、指使嫌疑的王长友。”
顿了下,他擦了把眼泪,彻底平静下来,道:“如果非要找对这个结果不满的人,那只有可能是罗才的家属,虽然当时他们接受了经济赔偿,但我听说之后为了遗产分割的事,他们兄弟俩大打出手,闹上法庭——人心难测,说不定之后他们想法有什么反复?”
荣锐一直观察着他的表情,一言不发。
吕志忠在他的注视下眼神有些尴尬,端起茶杯又喝了两口,道:“你刚才说凶手试图将王长友的死嫁祸给罗建红、罗建新兄弟?说不定不是嫁祸,就是他们俩干的呢?”
荣锐仍旧不置可否,他接着道:“你们有没有调查过这两个人?尤刚、马强……还有我女儿的死,会不会也和他们有关?”
荣锐沉了片刻,问道:“您确定这个案子没有其他内情?您真的觉得罗氏兄弟,两个六十多岁的退休老人,能干出这样的连环杀人案?”
吕志忠气息一窒,双手捧着茶杯放在膝盖上,仍控制不住微微颤抖。
荣锐紧接着道:“吕伯伯,您觉得凶手会就此罢手吗?毕竟您还活着……而且,您的女儿不止一个!”
吕志忠猛地打了个哆嗦,茶杯几乎掉到地上。荣锐眼疾手快接住了,放回茶几,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上的水,道:“吕伯伯,请您仔细想想,多为自己和家人考虑一下。”
沉默,漫长的沉默,午后的阳光从格子窗招进来,洒在吕志忠苍老的不满皱纹的脸上。他的眼睛浑浊而疲惫,隐隐闪烁着水光,眼神阴晴不定,仿佛在权衡什么难以抉择的问题。
然而最终他还是拒绝了荣锐:“我想不出有什么内情,抱歉荣警官……我有些累了,头很疼,需要休息。”
他拄着拐杖慢慢站起来,垂着眼皮,佝偻着腰往楼上走去:“你们请自便吧。”
一点半,荣锐和萧肃离开了吕志忠的家。
吕洁将他们送到篱笆门外,抱歉地道:“我爸自从小白去世之后,脾气就怪怪的,我也拿他没办法……”
“没事,可以理解,是我们打扰了。”荣锐和气地说,“吕总还没收假?”
吕洁一笑,道:“刚刚收到了一个国外的offer,正在犹豫要不要跳槽,毕竟家里就剩我爸一个人,我不放心……索性请假回来陪他几天,顺便考虑一下。”
“那是要好好考虑……我们走了,再见。”荣锐上了车,目送吕洁往回走,忽然又打开车门追了上去,在门口台阶上跟她说了几句什么。
“回家吧。”他回到车上,掉头离开了吕家。
一无所获,萧肃有些失望,看着车窗外阳光照耀的花田,道:“他什么都不肯说。”
“嗯。”荣锐却看不出什么喜怒,淡淡道,“但是很明显,这件案子有重大内情,他的表情反馈已经说明的一切。”
萧肃一想也是,吕志忠几乎没有隐藏自己的情绪,完全是一副“我知道但我不能说”的样子。
“那他怎么才肯告诉我们呢?”萧肃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