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莱特,白种人血统,原先是隶属于b层对策局的一名军官,少校军衔,此前已有多年的部队工作经验,因而在资历方面,他凌驾于南齐云之上。
“怎么还不休息呢?”
“这也是我想问南先生的问题啊。”莱特把手插在腰际,显得极为放松。“原来这就是几百年前的地球,没有大厦,没有史前文明,只有在享受着现在美景的普通人们。”
“但这个时代的战争,贫穷与饥饿也是时刻与人们所相伴的。”
“我们现在不也正处在一场战争中吗,而且,是于人类生死攸关的战争。”莱特看着远处的海平面,阵阵波澜,在夜色的笼罩下,熠熠生辉。
南齐云注意到他左手臂上的盾牌臂章。臂章中的嵌着一个圆,圆的中央,一只鹰作飞翔状,爪子上抓着一把一只金色的三叉戟。
圆的下方写着几个英文字母——“aaseals”。
“海豹突击队?”南齐云记得这个标识所代表的含义。这曾是一支名震世界的两栖特种作战部队,隶属于原美利坚合众国海军陆战队。这支部队身经百战,执行过多项重大的任务,其主导的诸多成功战役在后世都被当做了经典案例,为世人相传,在联合政府成立后,各国的军队都进行了大幅度的裁剪,而后一并归属于联合政府军事部门之下,海豹突击队在调整隶属的过程中,与当时世界上同样著名的几支特种部队融合在了一起。南齐云此前在中央军校学习期间就曾被安排了解了有关这支强大的特种部队的历史。
“你说的是这个吗?”莱特用右手指尖碰了碰左手臂上的这个臂章。
“这是一位退役的特战队队员送给我的,”莱特说,“我来到这里的时候恰好处在美国东海岸的华-盛顿城,坐飞机来的路上认识了一个老人,我们交谈地很愉快。”
他的表情陷入回忆。“我出生在f层的19区,从小对这里就有着异常留恋的情感,没想到这次竟然这么幸运,回到了三百年前的那里。”
“当我跟他说我是军人的时候,那个老人告诉我,他曾经在美国的海豹突击队服役过很长的时间,经历过很多场战争。”
“他说,每一场战争过后,就会有许许多多他认识的伙伴牺牲在了炮火之中,”莱特说到这里深深地叹了口气,“老人说他后来因为不能承受一而再再而三的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干脆与几个有着同样想法的战友一同选择了退役。”
“他告诉我,他当初参军的意图并不是去参加战争,相反,他并不喜欢甚至是厌恶战争的存在。他选择成为一名战士,是希望自己能去保护身边的人。”
“他说军人的使命与职责就是守护。可是后来发生的那些事,让他发现这一切与他当初的目的相违背,他在一次又一次的战争过后,他十分痛苦地了解到了人类的脆弱。他以为自己能保护所有人,但到头来,自己却连平日里与自己最为亲近的战友都保护不了,甚至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
远处的海浪,扑打着浅滩上的礁石,哗哗作响。
海浪卷上沙滩,又缓缓退去。沙滩上的水坑之中,多了几条搁浅的小鱼。莱特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捧起水坑中的鱼,轻轻地将它们放归海中。
“我参加过13区的处决计划,南先生,你是知道的。”莱特的眼里弥漫上浓浓的忧伤。
南齐云低下头,看着海水渐渐漫过自己的鞋跟。“我知道,这场计划,是由我带领的小组计划实施的。”他努力使自己的语气表现地很平淡,就好像这一切理所应当一样。
“实际上我一直不明白,这么做的合理性在哪里。”莱特摇了摇头。“他们只是无辜的民众。”
“可是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他们迟早不会是。政府这是为了更多的人,是为了全人类。这是必须做出的牺牲。”
“我没有看到这样的牺牲所带来的好处。”莱特不同意南齐云的说法。“这几个月来,感染者的问题始终没有得到解决。但那些人,那些死去的人,却是真真正正地死去了。他们至死都没有得到政府对这一行为的解释,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死。对他们来说,自己的死亡,竟显得毫无意义。”
“那天,我带领着自己的部队,把守在南出口处。”
“数不尽的人群蜂拥而上,向我们这里冲过来。那么近的距离,我能清晰地看到他们眼中带有的深深的恐惧与无尽的绝望。”
“然后我们就开枪了,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死在我们的枪口下。接着,是一批又一批冲上来的人。”
“太多了,我记得有几个人甚至都冲到了我跟前。他们倒下的时候溅出的鲜血,洒在我的身上。那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刽子手。”莱特的声音竟已有些哽咽。
“后来的每天晚上我都能梦见这些人,这些倒在我的枪口之下的人,那几个死在我眼前的人。在梦里我每次都说不出话来,看着这些人,我连道歉的机会也没有,哪怕是在梦里也没有。”
“我总是会想,如果我是这些人,我倒下的时候,心里的感受会是什么呢?原本深刻到无法改变的信任被一下子背叛的感觉。原本所崇尚的正义一下子站在了邪恶的一面的感觉,那该是多让人绝望。”
南齐云静静地听着莱特所说的话,所说的每一个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