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术称帝后,愈骄奢淫逸,惹得众叛亲离,天下英雄群起讨之,淮南富庶地顷时陷入了一片混乱。孙策明白,值此动乱,四方势力都想来分一杯羹,不进则退,实在是不能松懈半分,他先是赶走了袁术的从弟袁胤,直下陵阳、勇里等地,又与曹操、董成、刘璋等人合兵,打算一举击溃袁术残部,谁知袁术见势不妙,一路溃逃,手下数万雄兵亦作鸟兽散,还未等孙策兵,袁术便吐血升斗,一命呜呼了。
朝廷再下诏令,封孙策为讨逆将军,加吴侯之爵。当着礼官的面,孙策显得十足欣然,心里却一直惦记着母亲与大乔迁往山阴的事,以及乔蕤的下落。
那日周瑜终于传信来,告知孙策,乔蕤的事别有蹊跷,让他千万不要乱了分寸。可孙策日日听着流言,言之凿凿地传着乔蕤被怪鸟啄死,不由想起自己父亲去世时的惨烈景象,实在是如坐针毡。
这些年,他不愿大乔害怕担心,将腕上亲手刻上的“卍”字疤痕包了起来,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未曾有一刻忘怀。现下怪鸟作乱,乔蕤不知生死,孙策只觉心里那一道伤痕又被赫然揭开,鲜血淋漓,令他无比气恼烦躁,却无处得以宣泄。
到底要多强大,才能守护住他想保护的人?孙策夜夜难眠,时常三更天独坐着,想着母亲,想着大乔,想着琼儿,心里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愁楚。
这日,终于等到侍卫进帐通报道:“禀主公,周将军来了。”
孙策听说周瑜来,紧绷的神色瞬间松泛了些许,他起身应道:“快,快请他进来。”
转眼间,周瑜大步进帐,冲孙策一拱手:“主公。”
孙策一把将他拉至身前:“你快过来,咱们岳父的事到底怎么说?”
周瑜蹙着眉头,示意孙策落座:“伯符,你先坐下,此一事说来话长,但我要先告诉你,乔将军……确实遇害了。”
听了这话,孙策握在周瑜铁护腕上的手陡然落下,他眼眶微红,坚毅的下颌紧绷着,薄唇却还是颤抖个不住,眸底倏尔闪过一道利光,双手握拳重重砸在木案上,出一声巨响,惹得门外守卫都担心不已,怯怯唤道:“主公……”
周瑜沉声道:“无事,你们不必管。”
帐外这便没了声响,周瑜抬起眼,眼波里藏着与孙策一样的悲愤:“伯符,我知道你担心乔夫人,但乔将军不能白白牺牲。我已有愧于对婉儿的誓言,一定要为她父亲报仇雪恨才是。可此事牵扯甚广,并非只是两军阵前对垒所致,甚至,与数年前伯父遇害之事休戚相关。”
孙策的目光一凛,冷如利刃:“这么多年,我们明察暗访,一直想搞清楚怪鸟与我父亲遇害之间的关系,现下倒是送上门来,公瑾,你告诉我,此事是否是长木修所为?他身后,不只是曹操罢?”
周瑜将手指蘸了水,在木案上写了“长木”二字,然后望着孙策。孙策偏头看着,依旧不解:“我心里像有火燎似的,你就别卖关子了……”
周瑜又蘸蘸水,在快要干涸的“长”“木”两字上各加了几画,孙策将两字念出:“张……梁?黄巾军?”
“不错,据我调查,长木修正是黄巾教大贤良师张角的亲侄,人公将军张梁之子。当年伯父大破黄巾之军,张角病死,张梁亦被皇甫嵩斩杀。可黄巾余党并未被全部歼灭,十年前伯父在岘山遭受伏击遇害,应与此事有关,而数度三番来侵扰我们的大鸟,亦与此事有关,只是目前还不清楚,长木修此人,究竟在其中分量几何……”
“张修……”孙策咬得后槽牙直响,“早就听说黄巾教擅御鸟兽,没想到竟这般不堪,嘴上跟我说着要力保乔将军安全,实际上竟暗下杀手。此人现在何处?你可有捉到他?”
“前几日听闻还在张勋军下,我率部一路追,他们则扶灵一路逃,现下逃回宛城,投在刘勋军下,我便没有轻举妄动。不过,此一次乔将军遇害,并非怪鸟所为。我找到了为乔将军入殓的小厮,据他所说,乔将军颈上有一处致命伤,身上却完好无损……反而是曹军大将于禁被鸟啄伤,近来一直在休养。”
孙策一时怔忡:“这怪鸟,当日并非是去伤乔将军的?而是去救乔将军的?”
“长木修为人阴险狡诈,但单论此事,确实并非他的过失。伯符,此事幕后仍有主使,而且我不相信,寻常人能调度于禁,若非曹操亲自授意,就是他门下高位之人。”
“不管是谁,我都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孙策这句话如银瓶乍破,气势慑人,落地有声,余音绕梁后便是长久的沉默。兄弟两人对坐着,虽没有言声,脑中想的是同样一件事:乔蕤老将军到底是没保住,就算他们查明了真相又如何?到底还是愧对了大乔与小乔的信任,未能保护好她们的父亲。而他们现下又当如何呢?是兵宛城,夺下乔蕤的棺椁,还是一路北上,迎击于禁?或是马上回到她们身侧,加以安抚?好像怎样都不对。
不知沉默了多久,帐外一阵匆匆的脚步打破了帐内的死寂,只听来人上气不接下气:“报!主公,二公子来了!”
孙策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帐帘翻飞,孙权满头大汗阔步进来,急道:“兄长,长嫂和小乔姑娘不见了!”
孙策猛地站起身,险些碰到了身侧的油灯:“你说什么?人不见了?不是让你看好她两人不要随便出去,早点迁往山阴,怎么会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