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小乔红了眼眶,周瑜万般不是滋味,宽慰道:“是我不好,那日若未直接回绝你要腰牌的请求,或许能看出你的为难。不过你不必太担心,方才听周婶说,稳婆觉得,大乔姑娘虽瘦弱,却胎位端正,应当还是好生下来的。”
明明已经上完了药,周瑜却只顾安抚小乔,未留神自己还捉着她的手,待回过神来,两人如触电般登时分开。周瑜讪讪的,岔话道:“对了,这几日,你没见过长木修罢?”
这话问得小乔一头雾水:“修哥……啊不,我这几日未见过长木修。”
“以后也不必见了”,周瑜话音方落,只听隔壁传来了几声微弱却洪亮的婴儿啼哭。
两人对视一瞬,小乔先反应过来,飞快地跑了过去,却被周婶拦在了客房门口:“小乔姑娘,乔夫人刚生产,万万受不得凉,你且稍等会子,莫要心急!”
不知是天寒还是急躁,小乔在廊下直蹦,踮着脚尖高声问:“几位婆婆,怎么样了?”
门板内传来鲁肃府上两名婆妇欢愉的笑声:“得了个小丫头,生得特别漂亮!”
“我姐姐呢?我姐姐如何?”
“夫人无碍,只是太累了,这会子没力气说话了。”
听闻大乔母女平安,小乔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喜笑颜开,放松了点起的脚尖,却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周瑜心中的阴霾亦是云开雾散,他解下裘皮大氅搭在小乔肩头,而后走下石阶,招呼庭院中雪地里同样开怀的鲁肃道:“子敬兄辛苦,我们烫壶好酒,好好喝一杯罢。”
丹阳驻军处,长史张昭处理罢公务,明月已沉下西窗,他才欲起身舒活两下筋骨,又有军报传来,而送信的正是留在此地学认字的吕蒙。
见这两份信笺分别来自会稽与居巢,张昭赶忙拆开信筒,急急读罢,捋须笑得十足开怀,他提笔欲书,迟疑一瞬后,却将两封信笺重新封号,交回给吕蒙:“去吧,居巢的发去会稽,会稽的发去居巢。”
吕蒙不明所以,却知道张昭持重,不似孙策和周瑜那般好性子,也不敢问,拱手抱拳退了下去。
待吕蒙离去,张昭倏然敛起了笑意,一双精眸里闪过一丝难安:孙策已活捉王朗,攻克会稽郡,又喜得贵女,实在足以令人欢欣。可福祸相依,这欢欣背后又怎会没有危机?且不说旁的,袁术屯兵徐州,其势力远胜于孙策手下的寥寥数万军队,见孙策得了江东这块肥炙,他怎会不动心呢?
几日后,年关如约而至,绵亘多时的风雪终于停了,巢湖上冰皮乍解,又是一派江南湖光山色。
水天相接之处,横着一道长长的堤坝,如眉黛般装点着碧波无垠的湖面。去岁,正是因为周瑜与鲁肃修建的这坝,巢湖未再发洪灾,百姓们得以足粮越冬,自然感激不尽,新年一早便扶老携幼,来老宅拜年。
鲁肃亦带着幼子前来,看到如是多乡亲向周瑜恭贺新春,佯装吃气对一侧的小乔道:“小乔姑娘,你看看,同样是修堤筑坝,鲁某一点也未少出力啊,奈何百姓不记得我的好,还管那坝叫‘周郎堤’,而不叫‘鲁郎堤’,当真是气煞人了!”
小乔已至十五岁将笄之年,她拆了总角,将长发梳成垂髾,不饰金银,清纯又绝艳,令人移不开视线,咯咯笑着揶揄道:“即便是要以鲁大人命名,也当是‘鲁伯堤’罢?”
周瑜站在檐下谢客,看小乔巧笑嫣然,引得众人频频侧目,心下颇有些不是滋味,朗声打断了两人的谈笑:“婉妹,婶婆的汤快做好了,你去端去与乔夫人罢。”
小乔不疑有他,娇声一应,接过周婶手中的汤碗,挞着绣鞋向客房走去。待小乔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中,周瑜才转头对鲁肃道:“子敬兄,请。”
鲁肃与周瑜相识数年,从未见他有过分毫的无礼,更别提盲目打断别人的话。鲁肃不由怔忡片刻,才高声一应,抱着幼子向堂屋走去,自言自语道:“太阳莫不是要打西边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