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一月之久,这日的晨昏定省按了规矩是要到太后的永福宫中请安,长安进宫后极少见过太后,一是因着太后是皇后姑母的缘故,难免会对长安忌惮些,二是因长安这性子,实在是做不到委曲求全去讨别人欢喜,倒也作罢。可这日不同,太后身边的福公公特意各宫宣旨,邀了后妃三人前去永福宫中,长安隐隐也猜到大抵是为了选秀之事。
丑时,长安便已起身梳妆,她从楚洛处打听到太后素喜梅花,便着意穿了件浅色烟纱碧霞罗,衣襟裙摆处用丝线绣了朵朵红梅,低垂鬓发斜插镶嵌珍珠碧玉步摇。待穿戴完毕后,见寝殿内楚洛还在睡着,便静声提醒宫女们不要惊了皇上,犹自带了寒烟往永福宫中去。
太后宫中极是寂静,却也是金雕玉饰,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永福宫”,宫外红墙黄瓦,金碧辉煌。长安早已听说,先帝在时,当时还是贵妃的太后就已经宠冠后宫,且极其奢靡,如今一朝做了太后,却依旧还是如此。
门外立着的福公公老远看见了长安,便恭恭敬敬地向她请了安,“贤妃娘娘来得这样早。”
长安微微颔首,由殿外的两个宫女打了帘子,方进了殿内。
不过一会儿,太后身边的惠芝姑姑就笑意盈盈地迎了出来。
长安自是入宫时见过惠芝的,便客气地称她一声“姑姑”,惠芝一笑,示意旁边的宫女搬来一把椅子,向长安道,“皇后娘娘和赵美人还没有到,娘娘先在这儿坐一会儿吧。”
长安刚要落座,皇后李淑慎和美人赵南烟就一前一后地进了殿内。
惠芝姑姑进去了一会儿,出来见了皇后,亦是满面含笑,“太后在里头呢。”
三人缓缓步入殿内,见太后正坐在大殿之上,一袭碧色缎袖华服,绣着金丝柳叶湖蓝紫葳大团花,颜色沉稳淡雅,秋香色云缎长裙无声委曳于地,压裙的两带碧玺锦心流苏下垂的线条平缓而笔直,重叠高耸的望仙髻上插着鲜丽璀璨的珠翠和金丝络,两侧垂着步步生莲的簪珥步摇,行动间并无生出一丝多余的褶皱波澜,衬得她姿态愈发高远沉着。
由皇后先起,三人依照位分依次向太后行了大礼。
轮到长安时,太后却迟迟不叫她起身,目光只盯着她衣襟袖口间的大朵红梅,眸中清冷。
“贤妃这身衣裳穿得真是好看。”
长安闻言浑身一颤,也不敢抬头去看太后,只低低道,“太后谬赞了。”
太后摆弄着手上护甲,华贵的面容上隐着犀利的冷,“哀家听说,贤妃是极喜爱桃花的,为着这个,皇帝还把临安王府的桃林移植来,种在你宫里,怎么今日又穿了梅花来?”
长安此时浑身上下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她依旧是低低垂首,不敢作答。
“贤妃,哀家问你话呢。”
长安的脸色已是煞白,膝盖间也传来一阵阵痛楚,冷汗已经顺着她的鬓发翕然而落,她紧紧咬着发紫的下唇,期望这个时候谁可以出面救她一把。
“姑母。”李淑慎一把清亮嗓音在长安前方响起,她定了定神,抬头望向皇后,只见她端然福身,向太后道,“臣妾猜想,贤妃定是知道姑母喜爱梅花,今儿才特意穿了来,博姑母一笑。”
“哦?”太后扶了一把鬓上的珠玉金翠步摇,面上浮起一层冷笑,“难得贤妃这样有心。贤妃极是俏丽,穿什么花色都是好看的。可是哀家已经人老珠黄了,也只得穿红梅这样的淡雅花色,这叫贤妃一穿了去,哀家倒还不知道该穿什么花样才好了。”
长安闻言入耳,全身止不住地发颤,她低低地向太后磕了个头,方道,“此事是臣妾的过错,回宫之后臣妾就将衣服换下,亲自送至永福宫中,任太后处置。”
太后冷笑连连,“一件衣裳罢了,贤妃倒也不必如此。跪的时间长了,怕是身子也受不了,起来吧。”
得了太后的令,寒烟忙过去扶了长安起身,长安仍是惊魂未定,起身后还不忘向太后躬身道,“谢太后。”
太后也不去看她,眉头松了一松,望向皇后时,却已然带笑,“哀家听闻皇后近日身体不适,今儿个可好些了?”
皇后一应笑道,“劳姑母挂心,臣妾已经好许多了。”
长安将一幕看在眼里,也只闷了不作声。
太后微微含笑,“皇后可要将身子调理好,回头哀家叫惠芝给你宫中送些坐胎药去。哀家可就等着皇后生个嫡长孙了。”忽而,她似是又想到什么,向皇后道,“皇帝可是常去你宫中吗?”
皇后面上微微一窘,思忖片刻,方道,“皇上国事繁忙,大抵是不曾有空的。”
太后已然会意,转而看向长安,不悦的神色如遮蔽明月的乌云,“贤妃,皇帝可是常去重华殿吧?”
长安又是一凛,暗暗咬了牙答道,“是。”
她低低垂首,仍是清楚地听到太后朱唇玉齿间传出的一声冷哼,“贤妃,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哀家知道在王府的时候,皇帝是极宠爱你的。可是这到了后宫,能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头等大事,贤妃一直没有动静,也是要劝劝皇帝雨露均沾啊。”
长安已然咬破了下唇,感受着唇齿之间的阵阵血腥气息,忍了气答道,“臣妾知道了。”
太后满意一笑,“贤妃虽不是王公贵族出身,但进了皇宫,也就是有身份的人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也是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