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棋精神一振,两眼发亮。
李卓航一颗心也落回胸腔。
简繁也大喜,忙令落无尘等人退到一旁,也别走远,随时听候吩咐,又令带闻直和周华上堂。
他想着:闻直和周华是地方官,江家船厂被烧已经两三日了,想必他们已经查了些东西,问他们也能省些事。
少时,两名官员匆匆上堂:绯衣的年约四十;绿衣的年近五十,都拱手哈腰道:“下官闻直(周华)见过钦差大人。”
简繁抬手道:“免礼。”
两人收手,并不敢直起身子、直视钦差大人,依然微微躬身,静候钦差大人吩咐。
简繁道:“周华——”
才叫了一声,就见穿绿衣的老头“扑通”一声跪下了,哆嗦道:“下官知罪!下官知罪!”
简繁:“……”
他还没问什么呢。
默了会,又叫“周华。”
周华匍匐在地,对着地面砖道:“下官在。”
简繁道:“江家船厂因何起火?如实报来。”
周华道:“下官该死……下官失职……未能防患于未然……求大人开恩,允下官将功赎罪……”
简繁问:“你都查了些什么?”
周华道:“下官该死……”
他四十多岁上才挂在榜尾,进入仕途,在县令的位置上一坐就是七八年。在三江口那海边,他就是土皇帝,作威作福惯了的。一年到头难得见一个像样大官,陈飞在他面前就是大爷,何况今天见的是钦差大人。他想着,江家船厂烧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这官做到头了。
他只担心头上的乌纱帽,只顾请罪,愣是没听清简繁问他的话,也说不出囫囵话来。
简繁为官多年,见怪不怪。
天下的官儿多着呢,哪能个个都出类拔萃。这周华还算好的呢,还有更差的呢。
可是堂下一干少年看不过眼了。这些人——王壑、张谨言、落无尘、宁致远、东郭無名、方逸生……哪一个不是惊才艳艳,见周华胡子一把的老官吏,竟这副怂包形象,哪里有半点为官的仪态和威严,都鄙夷不已,又失望不已,还忧心忡忡——为大靖的将来担忧!
简繁看见了,也不大自在。
他懒得跟周华啰嗦了,喝道:“你是该死!来人,摘了他的乌纱,去了他的官服。带下去!”
周华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很快,被人拖了下去。
宁波知府闻直额上沁出汗来,但还能保持镇定,就听上面叫“闻直”,忙上前一步,道:“下官在。”
简繁问:“江家船厂起火内情,你可查清了?”
闻直道:“时间紧迫,下官尚未来得及详查。但下官在来此途中,已经询问清楚:这场大火背后,牵连重大。钦差大人传证人上堂,一问便知。”
这回得条理清晰。
堂下,宁致远松了口气。
闻直是他父亲好友,都跟简繁是同科进士,若是表现太差,他也会觉得脸上无光。
简繁道:“带证人上堂!”
闻直道:“是。”
因回身向外叫道:“带江家船厂赵管事、工匠江大山、吴姑娘和吴姑娘的婢女……”
随后呼啦啦进来一群人,李菡瑶也在其中,不过是观棋的容貌;还有一副担架,上躺着一人,头脸完好,身子烧得焦黑、萎缩,竟是吴佩蓉。
刘诗雨等女见了都吃一惊。
简繁也惊问:“此是何人?”
闻直道:“江如澄的未婚妻、纺织商吴家姑娘吴佩蓉。已无法说话,命在旦夕,尚怀有一个多月身孕。”
简繁忙道:“既这样,为何不送去医治,却带她上堂?便有什么冤屈,由人代为转述便是。”
闻直道:“大人容禀:此女因私慕江南才子落无尘,不满长辈替她定下的亲事。为嫁落无尘,她暗中与潘子玉、陈飞勾结,使卑劣手段谋害江如澄,妄图在江如澄死后,嫁给落无尘。先后策划了海盗案、江家灭门案,连未来婆婆江大太太也葬身火海,心性歹毒之极……”
他只顾说,却不知江如蓝在堂上。
江如蓝还不知道母亲被烧死的消息,观棋没敢告诉她,这时全听见了。呆了片刻,忽然疯了般扑向担架,死死掐住吴佩蓉的脖子,尖叫“贱人!”
观棋、李菡瑶忙拉住她。
江家灭门,江大太太是江如蓝生命中仅存的一盏明灯,现在这盏灯也灭了,她的人生陷入一片黑暗。
她没掐死吴佩蓉,自己却承受不住再一次的重创,悲声叫道“母亲!”便昏了过去。
简繁见堂上混乱,无法再审,遂吩咐送江如蓝下堂。
李菡瑶忙去叫纹绣安排,由李家仆妇送表姑娘回去。
安静后,堂审继续进行。
简繁指着吴佩蓉问:“她肚里的孩子是谁的?”
总不会是江如澄的。
难道是落无尘的?
他疑惑地看向落无尘。
宁致远急忙道:“绝不是落兄的!”
众人都诧异地看着他,不知他为何如此肯定。
落无尘被众人瞧着,窘迫不已。
闻直忙道:“这个由她的婢女小桃的供词作证:她怀的是潘子辰的孩子。”
众人一呆——怎么跟潘子辰扯上了?
简繁令小桃上前回话。
小桃含泪跪下招供:吴佩蓉如何心慕落无尘,如何憎恨李菡瑶,如何带信进观月楼,又如何诓骗落无尘去李家画舫,想趁潘子辰对李菡瑶下手之际,装作受害者的模样,与落无尘做成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