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紧紧地盯着顾值,见顾值转身跟同伴们商议,忙又对泽熙使眼色,示意他活动活动。
泽熙领命,忙扎进人堆。
王壑见李菡瑶挤眼儿,忍不住抿嘴微笑。小丫头还是那副工匠的装扮:头发束在顶上,戴了个帽子,小脸儿白白净净的;上身灰袄,扎着腰带,下身灰裤,绑着裤腿,脚上穿双布鞋。她坐在花梨木圈椅内,双腿并拢,并未摆出刻板的端庄,而是微微倾斜,姿态优雅而舒适。这装扮和姿态,加上她正对人挤眼儿,十分可爱。
李菡瑶横了他一眼,道:“你笑什么?”连“公子”也忘了称呼,有些羞恼。
王壑笑道:“姑娘急了。”
李菡瑶嘴硬道:“才没呢。”
这人太坏了!
她预感自己的拐人计划被王壑横插一脚,恐怕要糟,因此心里有些急,又拿这人没法子。
王壑笑意更深,道:“别急,先吃点心。姑娘不是饿了么。这个红枣糕看着不错,吃两块暖暖胃。”
他就坐在李菡瑶旁边,两人之间隔着一张方几,几上放着三小碟点心,他将一碟色泽红润的红枣糕朝李菡瑶那边推了过去。李菡瑶穿着薄袄和布鞋,在地底下不觉得冷,到地面可不行了,嘴唇都冻得乌紫了呢。
李菡瑶捡了一块红枣糕吃着,眼睛却盯着顾值那群人,完全食不知味,连王壑都忽略了。
王壑静静地看着少女。
顾值等人听懂了王壑的话,明白外面真变天了,他们也自由了。他们也领会了王壑的暗示:这军火研制基地往后归白虎王管,如果他们留下来,将再不会遭受从前的迫害,因此很多人都决定留下来。但是,正如霍非预料的,他们中依然有些人想离开这个痛苦的地方。
一阵杂乱后,工匠分成三拨:
一拨留下来,以顾值为首。
一拨打算出去,自由谋生。
一拨打算投奔江家,去山水秀美的江南,远离京城这个带给他们痛苦和恐惧的地方。
其中,自由谋生的人最少,毕竟,他们的手艺专业性太强,只有在军火研制基地这样的地方,才有条件施展,才能得到赏识,并获得成就。
泽熙见师傅跟自己不一条心,急了,忙踮着脚、仰着头、扯着顾值的衣袖拼命劝顾值“弃暗投明”;又抬出姐姐的救命之恩,要他们“以身相报”。
工匠们忽地安静了。
他们没忘记,崔华追来时,是李菡瑶救的他们。他们也曾答应江老太爷,要投奔江家。可那是他们走投无路时的唯一选择;眼下有别的路可走,且更好走,他们忍不住就反悔了。当然,也有其他的原因。
顾值先是尴尬地瞟了一眼李菡瑶,又歉意地对江老太爷笑笑,然后认真道:“我们虽是工匠,一入了军火研制基地,就等同官兵了,受军法管制。不能因为崔华害了我们,我们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和责任。我们来这里,就是要造出最好的军火武器,保护国家,保护百姓。”
那些准备自由谋生的工匠神情便犹豫了,有几个当即改变决定,站到顾值身后去了。
李菡瑶捏着半块红枣糕,见证了一个工匠朴素的大义,愕然以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泽熙道:“姐姐家也抵抗敌人呀。李姑娘还说给北疆送军粮和军服呢。姐姐不是把江家的造船技术都献出来了吗?我们去江家,一样造船、造军火武器。”
顾值正色道:“这正是我要说的:泽熙,李姑娘是江家外孙女,江家要支持李家争天下,我们去江家,就等于投靠了李家。先不论李家能不能争赢,就算能争赢,李菡瑶是个姑娘家,怎么能当皇帝呢?”
一石激起千层浪!
原本打算投奔江家的那些工匠顿时变色,几乎没考虑,“呼啦啦”全部改变阵营。
泽熙眼睛都气红了。
他喊道:“你们忘恩负义!”
工匠们神情一滞,大多数人都感到羞愧。
情势逆转,赵朝宗看得十分高兴,忽然泽熙来捣乱,他急忙站起来,振振有词道:“你这孩子,话不是这么说的。观棋姑娘是帮了你们,可真要细论起来,真正救你们的人是我哥!连这小丫头和江家人也是我哥救的。你们留下来,一是报我哥的救命之恩,二是报国。”
这话提醒了众工匠,顿时找到了理由,证明自己并非忘恩负义,并反过来指责泽熙。
泽熙最讨厌人家叫他“孩子”。
他先对众工匠愤怒道:“没有姐姐,你们早死在崔华手上了,哪有命等什么王少爷李少爷来救!”
众工匠再次理屈词穷。
泽熙又转向赵朝宗,将酝酿好的痛骂劈脸扔出去:“你才是孩子呢!毛都没长齐,瞎嚷嚷什么?姐姐虽不会开密道的门,到崔华这来却容易,带我们上来简单的很。不过是怕人发现,才没上来。现在上来了,用江家的技术跟你们交换,还不是一样救他们?关王少爷什么事!”
赵朝宗讥讽道:“那你们先怎不上来呢?”
泽熙本想回他“因为姐姐想弄清那机关门怎开的”,但见赵朝宗嬉皮笑脸的模样十分讨打,忽然一笑,天真道:“逗你们玩呢。这不,把你们耍得团团转!”
赵朝宗:“……”
这孩子太讨厌了!
那边争论不休,这边,李菡瑶将半块红枣糕放进嘴里,闭着嘴静静地咀嚼,两眼却盯着王壑:眼神幽怨,眼底蕴藏着控诉,控诉世道不公,控诉她的不甘。
王壑也代她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