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道:“李老爷请坐。舅舅刚才捎话回来,说衙门里有事绊住了,请李老爷稍候片刻。”
原来是葛亭的外甥。
李卓航微笑道:“不妨。”
于是坐下。
又问:“请问小哥怎么称呼?”
少年道:“小子姓落,名无尘。”
李卓航道:“这姓少见。”
落无尘微笑,没作声,转身去提了个紫砂壶来,烧水泡茶。
李卓航见他斯文有礼,泡茶也颇有章法,赞了两声,随口问了几句,方知他是来徽州府读书的,住在舅舅家。
落无尘泡了茶,捧给李卓航,再弄些果品;又搬过一摞文案,对李卓航道:“这是最近的邸报,舅舅抄来的,吩咐先让李老爷看,说他很快就回来。”
李卓航忙道:“葛先生费心。”
这是他的真心话。
他一直维持着葛亭这条线,因为这人还算值得交,不是那贪得无厌、收了银子又不给办事的人。
李卓航并未等多久,才看了两份邸报,葛亭就回来了。
两人见面,彼此寒暄。
李卓远攀附王诏,未免就冷落了葛亭,葛亭心里是有些酸的,但又不好说什么,他不过是个小吏,能力有限,难道不许人家靠着大树去乘凉?
等归坐后,他笑道:“我只当李老爷再不屑上门了呢。”
李卓航便知他心里有气,忙道:“我与葛先生论的是私交,不是那场面上的应酬,怎会不屑来呢。”
这话葛亭听了舒服。
又想:李卓远虽不亲近他,但太平商号徽州分号每年都给他送年节礼,都是以李卓航的名义送来的,都是从湖州那边运来的特产土仪,足见李卓航在他身上用心,并未随便敷衍他、让人在徽州府买些东西打发他。
他便笑道:“李老弟性情中人。”
又改称“李老弟”了。
两人叙了些别后情形,李卓航便问他派兵镇压青华府灾民是怎么一回事,是谁的主意。
葛亭道:“怎么一回事?有人造反,官府当然要派兵镇压了。听说是王按察使的主意。巡抚大人不大赞同,无奈王按察使搬出了王相,才没话了。”
李卓航道:“谁说有人造反?”
葛亭道:“青华府那边来的消息呀。听说刘知府接连告急,说灾民占据了青华府城,竖起大旗了。”
李卓航道:“他们竟不先派人去查核,就派兵了?”
葛亭见他气色不对,忙问道:“这当中竟有什么隐情?”
李卓航道:“当然有隐情。”
遂将刘知府倒卖官粮一事说了。
葛亭震惊道:“竟有这等事!”
李卓航道:“这种事很少见吗?”
葛亭默然。
诸如军中吃空饷、挪用国库帑银、贪墨赈灾粮款这类事,在官场上确实屡见不鲜,然如刘知府这样贼喊捉贼,公然将灾民当反贼镇压的,却不常见。
他哪来的底气?
上面为何这么信他?
静默一会,葛亭才道:“你这消息旧了,是多少天前的。我今儿下午听他们说,那些灾民在两个反贼头目带领下,抢劫了城里许多大户,到青华山安营扎寨,做起土匪来了,凡是过往的商客、百姓,都洗劫一空。”
李卓航心一紧——
灾民造反,定是被逼的!
潘岳呢?
灾民反了,他要如何收场?
刘知府能饶了他?
葛亭道:“驻扎在青华府石村镇的禁军有三万,除去吃空饷的,至少有两万;领头的副将军出自玄武王麾下。今儿下午,州里长官们议事,还要增援……”
李卓航静静地听着,又问:“这个王大人……依葛兄看来,素日为人行事如何?”
葛亭神色古怪道:“你不同他是亲戚吗?”
李卓航:“……”
葛亭看出他不快,也不追问他了,便将王诏在官场上的一些事告诉他听:王诏是京城王氏一族旁支,算起来,是左相王亨的族叔。他到徽州,也雷厉风行地办了几件事。比如烧制水泥、修建水泥路,鼓励山区人种茶等。平日开口闭口“王相”“梁大人”,生怕人不晓得这层关系。
不过,葛亭隐隐透露,说王诏办的这些事,种茶就不说了,三二年不能见成效;建作坊烧水泥、修水泥路倒是弄得热火朝天,征调了许多民工。他去工地看过一回,那些民工很是凄惨,据说拖欠几月工银不付。
李卓航心想,这分明是狐假虎威。
他就不信,若王亨和梁心铭得知青华府的情况,会派兵镇压;哪怕真是灾民造反,两位大人也必定会先查明内情,只惩治首恶,而不会镇压所有人。
鄢计那边已经将消息递上去了,朝廷应该很快会派钦差下来,眼下他除了等待,毫无办法。
说了一会话,落无尘来请吃饭。
葛亭笑道:“走,吃饭去。老弟可是许久不曾来了,咱们喝两盅。哥哥还有事要托你呢。”
李卓航便问他什么事。
葛亭道:“哥哥有个人,想托你安排个差事,混碗饭吃。”
李卓航正色道:“这事小弟可要回绝了,还请葛兄见谅。我这开门做买卖,是要赚钱的;若不能赚钱,宁可不开。上回你荐了个人去,弄得他们叫苦连天。小弟宁愿出些银子帮你贴补他,也不能随意乱安排。”
葛亭笑道:“别说这们难听。”
李卓航笑道:“咱们私交好,才敢直说。”
葛亭忙道:“这个人十分妥当,就是我妹夫。他是个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