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老板生怕林瑛不信,又强调一遍。
“你们可以查我们跟拆迁队签的合同,有专门禁止非法拆迁、导致人员伤亡的条款。出现这种情况都由拆迁队负全责,我们甲方是绝对不允许的。”
师老板的办公室金碧辉煌,到处都是亮瞎人眼的金色,跟物业公司的简陋办公条件形成了鲜明对比——看来他跟美国总统的审美情操如出一辙。
沈喻坐在沙发上,单刀直入地问:“那你觉得,这事儿会是拆迁队罗铁柱干的吗?”
师老板愣了一下。
“您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假话如何,真话又如何?”
“要让我说假话,我可以说不清楚,不了解。罗铁柱跟元大声有过节,但凡了解那个小区事情的人,都知道有这回事儿——我也不例外。
“罗铁柱确实见天声张,说要弄死元大声那几个人。但要让我说真话,我不能百分之百,但能百分之九十断定不是罗铁柱干的。”
“哦?为什么呢?”
“有句成语,叫见过躲着警察的,没见过求着要警察调查自己的,是比喻两个人恩恩爱爱,共度困境的状态,对吧?”师老板突然扯远了。
“你是说,元大声和罗铁柱恩爱过?”林瑛差点儿把手里的茶杯扔出去。
“不是,您别误会。我想说的意思是,这个成语是被摘出来的,它出自《庄子》,原话是‘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但把后半句一拿出来,整个意思就都变了——庄子本来的意思是与其一起共度困境,还不如各寻自由,在大江大湖里畅游而去。”
“师老板,你这么有文化,绕这么大个圈子,究竟是想说什么?”林瑛打断他的话,继续问道。
“我的意思是,您在走访的时候,可能人们只跟你们说了半句话。罗铁柱是像个醉猫似的到处嚷嚷,说自己想捅死元大声三个人,但他每次说这话的时候,其实还有上半句。”
“哦?”
“罗铁柱总这么说,‘要不是老爹老娘在,我非得弄死元大声他们仨不可!’,他虽然操蛋,但是个大孝子,当时之所以忍气吞声,也是因为元大声吓唬到了他的父母。他怕父母受到牵连才忍了下来。
“您想想,他的父母可是还健在呢,他怎么会抛弃父母不顾,自己跑去为很久前的事情寻仇,然后让自己父母余生受苦挨骂,抬不起头呢?就算他有这个心,也不会现在做这种事。”
“你说的有些道理。”沈喻点点头。
“说实在话,我其实本来都想撤资,放弃大件小区那个项目了。”师老板从桌上拿出一堆文件递给大家,“这是前段时间公司内部开会的纪要,这些是我们跟其他开发商转让谈判的备忘录,这个是……”
沈喻翻着那些材料,看来地中天合三个月前就在筹备转让项目的事儿了。
“这些都是真的,不信可以去调查,都有凭有据,视频会连录像都有。”师老板好像怕几个人有疑问,赶紧又解释道。
“就因为元大声,二十多亿的项目就这么黄了?”沈喻拍着那堆纸说。
“那怎么办,日本成田机场草坪上,至今都有钉子户在呢,听说当时为了保留钉子户,光调整设计和施工,成本就增加了多少个亿。
“但我们比成田机场面临的情况更严重啊,他们是只有一个钉子户,我们这个,整个小区都得听元大声的,整个小区都是钉子户!拆迁,还拆个鸟儿啊!”
“你们不是已经抬高了补偿价格吗?听说是全市最高的补偿标准了。”林瑛问。
师老板欲哭无泪。
“林队长,实话跟你说了吧,跟元大声谈判,根本就不是钱的事儿!他就是个杠精,他就是在享受抬杠的乐趣,享受抬杠给自己带来的成就感——所谓的补偿价格,只是他用来抬杠的一个工具!
“你就算一平方米给他一百万,他都得想方设法拒绝拆迁!”
“那现在呢,你们这个项目还在转让阶段吗?”
“转让?这项目已经转了三次手了,有元大声在,谁敢接这个盘子?
“不过,现在也不用转让了,这两天整个小区的居民都排着队来找我们签约,基本上百分之九十的住户都已经签完协议了,这个老旧小区啊,终于快要变成高楼大厦咯!”
师老板也把三个人送下楼来,林瑛他们坐在车上,小余忍不住开口道:“我算知道那些居民为什么只怀疑罗铁柱,不怀疑师中天了。”
“还用说,师中天现在就是他们的财神爷,大家都希望师老板平安无事,还等着拆迁致富呢,他要进去了,估计补偿就不是这个价格了。”
“人啊,人啊。”林瑛也无限感慨。
“队长,你有没有觉得,其实元大声三个人一死,所有人都如释重负似的。”
“绕不过的绊脚石,丢不掉的搅屎棍。”沈喻无端一句话,让车上的人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你们记不记得,那个物业的孟经理有一句话?”沈喻又提醒她们。
“什么话?她好像一直都在抱怨。”
“她说,这年头,不挡着人家财路,不影响人家生活,谁跟谁又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林瑛一怔:“你是说,元大声他们挡着财路的,不只是开发商和拆迁队,还有整个小区的居民。”
“对对对!”小余边开车边说,“这些年元大声一直耗着,确实抬高了小区的补偿价格,但是他只抬杠,不签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