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萝,把酒拿来。”她吩咐道。
绿萝觉得不大对劲,她明明是——来监视这位小娘子的,怎么情形好像反过来,做起婢女之事了?一边想着,一边仍然不假思索地将浑刀酒奉了上去。
苏令蛮看着坛口,薄薄的一层泥塑封口,隐隐酒香萦绕。这气味让她想起在西城野林下的两个馕饼,苏令蛮突然觉得有些饿了:“小八,你让厨房给我贴两个,嗯,肉饼子。”
小八以为自己听岔了,二娘子什么时候喜欢吃那些干巴巴的饼子了?便是薄贴饼也吃得不大多啊。
“快去,加份莲子粥。”苏令蛮有些不自在地道。
小八无奈地将巾帕收起,看看天色,穿了件蓑衣匆匆去厨房催膳了。
这时房内只剩下两人。苏令蛮起身将酒坛子拎着,三两步来到床头,拉开架子床旁特制的小屉将浑刀酒放好,才吁了口气——为了这金贵玩意,她险些将命给搭进去。
“绿萝,你主公……是什么人?”
意料之中没有得到回答。
苏令蛮起身,踱到绿萝面前,绕着她转了一圈,“萧明先生曾经出过一个话本子,你可曾看到过?”
“萧明先生的话本子?”绿萝懵懂地看向她,就像在问:什么玩意?
话题进行不下去了,苏令蛮叹了口气道:“那话本子里的主人公,跟你一样,也是个暗卫,只不过,是个英气的郎君。”
“所以?”绿萝嘴角带笑,细长的眼里却是无波无緖,“不知二娘子想要对绿萝说些什么?”
“罢了,罢了,”苏令蛮悻悻地揉了揉鼻子,歇了探究的兴致:“明日我要去麇谷居士那,你可能跟进去?”
她这话,倒也不是白问。
那日清微去林子,她没看到林木跟着,想来是麇谷不喜外人多扰。
绿萝却完全没这个担心:“二娘子尽管放心去,绿萝会在暗处跟着,必不打扰居士。”
“……那话本子,”就在苏令蛮无聊地快睡着之际,一道低低的声音响起:“可否给绿萝一观?”
苏令蛮脸上兴起促狭之意,可惜绿萝低垂着脑袋没看到:“那可是我珍藏已久的一册,你等着。”就在她翻箱倒柜找话本子之时,巧心拿着一笸箩银丝炭进了来,眼里还带着兴奋之色:“二娘子,神了!奴婢去拿炭之时,本以为必要受一番刁难,没料到今日小郎君好性子,问也没问就给了一笸箩。”
苏令蛮点点头,“先用着。”
但凡不是个蠢的,便不会想到要用这事刁难她。何况苏覃非但不蠢,还极聪明。他自知丽姨娘既无掌家之能,更无撑家之财,最终这个家,还是会回到吴氏手里。他此番献好,便是为了让她往后能少刁难些丽姨娘。
——这些,自不必与他人言明,她与苏覃素来心照不宣。
苏令蛮吃过晚食,在房内弹腿踢脚运动了好一会,直到热水提来沐浴一番,才肯安安分分地上床歇息。
一夜听风雨。
许是兴奋之故,苏令蛮压根就没睡着,半梦半醒地过了一夜。梦里俱是麇谷居士那张脸颠来倒去,闹得她脑门疼,以致第二日三更天未到,苏令蛮就麻溜地就顶着一双乌青的眼睛滚下了床。
漫漫长夜,终得见曙光。
“郑妈妈,您去哪儿呢?”
郑妈妈讪讪地转过身来:“老奴去将这坎,坎肩……烧了去。”言语中还是有些不舍得,这可都是百花花的银子,光这么一件,就可以在东城那买一栋小院儿了。
“谁说要烧了?”苏令蛮俏皮地挤挤眼,一双细长的小眼儿被赘肉挤得越小,却透出一股贼精气儿来:“不过这么一说,气气我那大姐姐,您还当真了?”
“那敢情好!”郑妈妈这才露出个笑脸来:“老奴这就好好收起来,将来二娘子还能……”
“不!大姐姐穿过的东西,我可不会要了。”苏令蛮眼珠子一转,“郑妈妈你且收着,赶明儿……我给它寻个好去处。”
郑妈妈“哎”了一半又顿住了,嘴里几乎可以塞半个鸡蛋——敢情二娘子还是要送人啊?
苏令蛮似被她逗笑了,吴氏见她心情尚好,才期期艾艾地道:“阿蛮,你这几日……究竟是去了何处?往后,往后可有什么打算?”
“阿娘这是何意?”
苏令蛮不满地敲了下桌子,干脆直接起身坐到美人靠旁的黄花梨大椅上。吴氏立时像只兔子似的跳了起来摆摆手道:“阿蛮,阿娘没旁的意思,只是,只是你闹这么一出,往后定州城里怎么看你?你还如何嫁个好人家?”
“嫁人?”苏令蛮嗤笑了声:“跟阿娘一样,嫁个像阿爹这样整日吃媳妇喝媳妇,还靠着媳妇养姨娘庶子女的好人?如果是这样的好人,阿蛮这辈子情愿不嫁!”
苏令蛮话刚出口便后悔了。
吴氏尴尬羞耻地耷拉着脑袋,瓮声道:“可阿娘没办法啊。”她就这么点本事。
苏令蛮知道自己话说得太重了,阿娘就这么过了大半辈子,她信奉的,从来就是相夫教子那一套,亦不知道该如何去反抗自己的丈夫,甚至连丁点的想法都不敢有。
“阿娘……罢了,”苏令蛮摇摇头,起身道:“阿娘,你且放心吧,不论将来阿蛮嫁不嫁得出去,都能将日子过好。”
“可阿蛮不能护着你一辈子。阿爹的态度,你今日该明白了,虽然他针对你是因为我,可他委实不是个有担当的,柿子单拣软的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