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卫他…”话在舌尖滚了一圈,又收了回去。此事不该由她来说,定州城变天,接下来恐怕还有一系列变动,虽或早或晚都会公布出来,可不能出自她之口,想到杨郎君那双冰霜似的眼睛,苏令蛮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不能说?”
“不能。”在风云诡谲的政治变幻中,他苏府连块随风飘摇的瓦砾都算不上。
苏覃表示理解,可看二姐姐表现,她是知情人员之一,或者——干脆就是参与人选之一。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苏令蛮受伤的左臂,心底的揣测,反而有了些实据。
“轮到我问了,”苏令蛮转过头,直直盯着少年郎君眼底那一丝藏得极深的野心和近乎直白的欲/望,道:“你问这些意欲何为?或者说——你剑指何方?”
“好问题。”苏覃眨了眨眼,清秀的脸盘和桃花潋滟的双眸,像极了无害的白兔,口中的话却截然不同,坦诚得让苏令蛮讶异:
“大梁朝实行举孝廉制,我苏府有一门鄂国公府在京,可这推举名额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我一个旁支庶子,我苏覃要出人头地,只能靠自己。”
苏覃的眼睛大而亮,谈起未来简直熠熠发光,蓬勃的野心,在这少年郎君身上展露无遗,刺眼得几夺人之目,苏令蛮眨了眨眼,极力掩饰那一抹不自在。
“……公顷豪强,世家贵族,如今大好机会在前,我如何放弃?”苏覃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苏令蛮,仿佛在征求她同意。
这大好机会,自然是指杨廷。
杨廷之父杨文栩,位极人臣,主宰辅,统二相三司六部,身为他唯一的儿子杨廷,虽无官职,可手中权柄几可与皇权相抵。
旧朝飘摇,从来是铁打的权臣,流水的皇帝。
今朝虽稳当许多,可皇帝年幼,杨宰辅还未还政于皇,杨廷无诏便敢杀一州之司,可见一斑。
故此,苏覃有此想法,实属正常。苏令蛮毫不奇怪,甚至赏梅宴后,这定州城里有此依附想法的,更是不知凡几——便这罗太守,能听从杨廷设下鸿门宴,一剑斩了独孤信,焉知没有那一点示好的心思在里面?
苏令蛮失语,半晌才道:“该你问了。”
她无从判断苏覃野心好坏,更不会加以鼓励或阻止,便苏覃本人也不过一提,并不指望这看似与杨郎君有过交集的二姐姐施以援手。
两人有心知肚明的默契——
“你昨夜歇在何处?”
这话问得很巧妙,并不涉及敏感之处,仿佛只是在问苏令蛮动向,苏令蛮却依稀看出他的一丝试探,便出口证实了他的试探:
“城南十里,定州兵马司。”
独孤信的下场她不能说,可这住处,还是能透露的。众所周知,定州的兵马司因常年无战事,早就松懈得过了分,一个小娘子偷溜进去,完全有可能,说出来,杨廷也不会因此治了她罪。
可这话,亦是在明明白白告诉苏覃——她与杨廷有交,兵马司,真的变了天。
苏覃显然明白了,脸上的笑,更真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