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业山看着桌上的银子,没有接话,耳边是父亲的哭声,他在想,父亲哭起来原来是这个样子。其实父亲不是头回哭,这几天他总是哭。奇怪的是,阮业山总记不住,有点恍惚,特别的不真实,有时候他觉得母亲还在,可现实告诉他,母亲是真的死了。
这天,飘起了密密麻麻的小雪。入冬后,这还是头回飘雪。
阮刘氏在家里呆不住,总有点不得劲,她就拿上针线笸箩去了三妯娌家。
“你要去隔壁呢?”去的时候,阮永氏正好出门,阮刘氏问了声,又说。“甭去了,咱们坐着说说话。”
阮永氏也是一个人坐不住,才想着去隔壁看看闺女,见妯娌过来,便笑道。“行。进屋罢,我往炭盆里添个炭木。”
“那天……”阮刘氏坐下后,发了会呆,才开口。“那天她出门,她还特意走到正屋敲了我的门,问我来着,问我要不要去曲家。我嫌天冷,就摇了头。她走时,还跟我说了声:我走了啊。”
阮刘氏每每想起这岔,总会红了眼眶。“你说我和她当妯娌这么多年,哪回见她说过这四个字?”
“别说了。”阮永氏本来就眼泪浅,这会又拿出帕子抹泪。“我见她站在曲家屋门口,我让她进屋坐会儿,外面太冷,别冻着了。她说不愿意,还说了两句话,我当她良心发现哩,也就没放心上,哪知道会是这样。”
“她问我恨不恨她,还说我真好。当妯娌这么多年,哪回见她说过这样的话,从来都是恶言恶语,咱们两家过的不如意,她就梦里都能笑出声来。”阮永氏叹了口气。“不能说,都不能说啊。”
“不说不说。”阮刘氏用帕子抹了下眼角。“咱不说这事。我过来就是想跟你叨叨,业山兄弟三个,没了娘,也不知二弟还会不会娶。咱们当伯娘婶子的,得顾着点他们三呢,都是好孩子。”
阮永氏连连点头。“这是自然的,平素咱们多过去走动走动,总不能让他们糊里糊涂的过着。”
“业山这年岁,咱们村里,守个一年多也就差不多,等他说亲时,就是十八了,该他张罗张罗这事。”阮刘氏说着说着,又说到自个儿子身上。“还有业浩也是,翻了年就是十九呢,这孩子看了好几回,就没个中的,也不知他怎么想,闷葫芦一个。”
“急不得,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宁愿慢着点,咱们也能着急。”阮永氏安抚着。“业浩是怎么想的?想寻摸个什么性情模样的?这日子啊,还得他们自个过,是得选个称心点的才行,俩口子感情好,才能过到一处。”
阮刘氏满脸愁容。“就是这样,他不说啊,问了也不说,就是闷着个嘴,唉!要是有点业山的灵活劲该有多好。说起来,业山娘这三个孩子真是有出息呢,她向来爱显摆,再过个几年,不知道是有多春风。”
“世事难料。”阮永氏沉默了会才接话。
妯娌俩絮絮叨叨的说了近两个时辰的话,想着什么就说什么,一肚子都说出来后,人见轻松了些,恰巧到了傍晚,也该整治晚饭,阮刘氏就起身回了家。进院子时,对着西厢说了声。“二弟啊,你们几个过来一道吃个晚食罢。”
“大伯娘不用,我这学了厨,不烧菜,把手艺丢了可咋办。”阮业山打开屋门,温温和和的说着话。
阮刘氏见他这么说,想想也是。“行勒。”
“娘。你下午去三婶家了?”阮于氏站在东厢屋檐下问着。她本来也想去,可儿子没人带。
“嗯。去说了会话。”阮刘氏将针线笸箩放进了屋里,捋了袖子进厨房。
阮于氏让丈夫带着儿子和胖墩玩,去厨房帮着打下手,见婆婆显精神了些,暗想,这妯娌俩下午八成说了不少话哩。她也放心了些,婆婆近两天状态不太好,她看在眼里也有点焦急。